船只乘風(fēng)破浪,終于在傍晚時分,靠近了一座郁郁蔥蔥的大島。
“是橫琴!”身邊的梁炳悄聲告訴我,語氣中帶著一絲回到“家”的放松,“這里就是咱們紅旗幫在南邊最大的據(jù)點之一,官府的人不敢輕易過來的!”
紅旗幫……我默默記下這個名字。透過船舷的縫隙,我看到前方港灣里停泊著大大小小幾十艘船只,岸上燈火點點,隱約可見房屋和人影,果然是一處不小的基業(yè)。
船只靠岸,跳板搭上。海盜們開始忙碌地往下搬運傷員和物資,氣氛雖然依舊帶著血戰(zhàn)后的疲憊,但明顯比在海上時松弛了許多。
我腳踝上的鐵鏈雖然沒有解開,但也被人松了松,允許我在兩個看守的“押送”下,跟著人群一起下船。雙腳踏上堅實的土地,我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擋在了我的面前。是那位鄭一嫂。
她換下了一身被硝煙和血污沾染的勁裝,穿著一套相對干凈的藍色布衣,但那股英氣和不容忽視的氣場卻絲毫未減。她身邊的海盜都恭敬地圍過來,跟在他她后面。
她示意看守我的人退開幾步,然后走到我面前,清冷的目光落在我臉上,也落在我腳踝的鐵鏈上。
“我已經(jīng)吩咐人,等會兒就解了你的鎖鏈?!彼_口道,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也不想知道。從現(xiàn)在起,你可以自已離開這里消失。我也不需要知道你去哪兒?!?/p>
離開?我愣住了。自已消失?在這人生地不熟、還留著辮子的鬼時代?我能去哪里?怎么活下去?岸上的世界,恐怕比這海盜窩更危險!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遲疑和茫然,眼神微冷,繼續(xù)說道:“但是,你記住了。不要想著對我們紅旗幫不利,更不要想著把今天看到聽到的事情泄露出去。不然,天涯海角,我們也能找到你,到時侯,你會死得很慘?!?/p>
她的聲音很平靜,但那股冰冷的殺意卻毫不掩飾,讓我遍l生寒。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一片惘然。前世的記憶如通破碎的鏡片,反射著光怪陸離的景象,卻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未來。我只知道,我回不去了,而眼前這個世界,除了這艘剛剛經(jīng)歷血戰(zhàn)的海盜船,我一無所有,也一無所知。心底那股“必須完成某件大事”的執(zhí)念還在隱隱作祟,但我連那是什么都不知道,談何完成?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無助感涌上心頭,我下意識地喃喃自語,說出了一句早已遺忘出處、卻莫名契合心境的話:“我……四處漂泊,無所依歸……”
鄭一嫂聽到這句話,眼中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詫異,她再次審視著我,似乎想從我這落魄狼狽的樣子里看出些什么。
“那你,想怎樣?”她沉默了片刻,問道。
我想怎樣?我能怎樣?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混亂,抬起頭,迎向她的目光,用盡可能平靜的聲音說道:“我想……留下來。只要有口飯吃,我可以干活,什么活都行。”
這是我目前唯一的選擇,也是最現(xiàn)實的選擇。留在這群至少還遵循某種“規(guī)矩”的海盜中,或許比獨自面對未知的世界要安全一點。哪怕他們的規(guī)矩是那樣殘酷。
鄭一嫂看著我,眼神幽深,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看清我靈魂深處的秘密。那目光銳利而沉靜,讓我?guī)缀鯚o所遁形。
良久,就在我以為她要拒絕,或者再次警告我的時侯,她才緩緩開口,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
“你是新會的?”
我連忙點頭:“是,新會縣人士?!?/p>
“好。”她微微頷首,“等會兒若是大當家再問你,你就說,你是新會縣,下山尾,一個叫‘生雞初’的人的外甥。記住,是下山尾,生雞初的外甥?!彼蛔忠活D,清晰地重復(fù)了一遍,眼神銳利地盯著我,“記清楚了?若是答錯了,或者說漏了嘴……你就人頭落地,誰也救不了你。”
下山尾?生雞初?這是什么?某種暗號?還是……她給我的一個機會?我來不及細想,只能將這兩個陌生的名字死死記在心里,用力點了點頭:“我記住了!下山尾,生雞初的外甥!”
她不再多言,轉(zhuǎn)身離去,留下心亂如麻的我。
果然,沒過多久,我就再次被帶到了鄭一面前。這次是在岸上搭起的一個簡陋的棚子里,鄭一換了干凈的衣服,但臉色依舊陰沉,看著我的眼神充記了懷疑和不耐。
“小子,我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想干什么?留在這里,到底圖什么?!”他的聲音如通沉悶的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