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兩個親隨押著,也湊到另一處能看到外面的地方。只見海面上,七八艘巨大的清朝水師戰船正從幾個方向包抄過來。這些船l型笨重,船身刷著官府常用的黑漆,船頭和船尾高高翹起,桅桿上掛著寫有篆l或隸書“清”、“水師”以及一個“古”字將旗的旗幟。船上的兵勇密密麻麻,雖然隔著距離都能聽到他們虛張聲勢的喝罵聲,但隊列和氣勢看起來確實有些……散亂,缺乏“沒王法”那種亡命徒的兇悍。
船上再次響起備戰的號令,但剛經歷血戰的海盜們明顯士氣不高,動作也有些遲緩。外面的清兵戰船已經開始笨拙地試圖合圍。
就在這時,那位夫人清冷而有力的聲音再次響起:
“大當家,你肩上有傷,不宜再動氣指揮。這里,交給我!”
我循聲望去,只見那位剛剛還在默默包扎傷口的、大當家的夫人,此刻已經站到了船艙中央。她挺直了脊背,臉上不見絲毫慌亂,眼神銳利如刀,自有一股迫人的氣勢。她并沒有刻意提高音量,但話語中的決斷力卻讓整個船艙都安靜了下來。
鄭一看了她一眼,眼神復雜,似乎有些不甘,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沉聲道:“好!香姑,這里就交給你!別給老子丟人!”
“放心。”她只簡短地回答了兩個字,隨即轉身,快步走到指揮位置,原本柔美的臉龐此刻覆蓋上了一層冰霜般的決絕。她的目光迅速掃過海面,判斷著風向、水流以及敵船的陣型。
“左舵,偏一點!”她下達十枚沉重的炮彈帶著尖嘯聲,掠過我們剛才所在的位置,狠狠地砸在海面上,激起沖天的水柱!
有幾枚炮彈因為我們轉向不及,還是擦著船舷飛過,打碎了幾塊厚實的木板,木屑橫飛,引起一陣驚呼!但最致命的、足以摧毀整艘船的密集打擊,卻因為那快了半拍的、幾乎是未卜先知般的轉向,堪堪避過!
好險!!
我癱坐在地上,冷汗瞬間濕透了后背。腳踝上的鐵鏈冰冷刺骨。
船艙內一片死寂,所有人臉上都帶著劫后余生的蒼白和后怕。
“……走!”鄭一嫂深吸一口氣,迅速恢復了鎮定,再次下達命令,“把穩舵!保持航向!全速前進!甩掉他們!”
趁著清兵還在后面猶豫、葡萄牙人一輪齊射落空需要時間重新裝填和調整的空檔,我們的船如通離弦之箭,終于沖破了那致命的夾擊圈,朝著遠處海天相接處、某個只有他們才知道的“根據地”方向,全速遁去!
海風從破損的船舷吹進來,帶著大海的咸味和硝煙的余燼。
我靠著冰冷的艙壁,喘著粗氣。周圍的海盜們看向我的眼神,已經不僅僅是驚疑了,更添了幾分難以置信和……莫名的敬畏?
而那位指揮若定的鄭一嫂,在確認暫時脫離危險后,再次將目光投向了我。那目光幽深如海,銳利依舊,卻似乎比之前多了些什么。她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便轉身繼續處理后續的航行事宜。
我低下頭,看著腳上的鐵鏈,心中一片茫然。
我?張保仔?一個階下囚?還幻想著以后嗎?……一個能在這片殘酷大海上,找到一線生機的……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