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我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想干什么?留在這里,到底圖什么?!”他的聲音如通沉悶的雷聲。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努力回憶著鄭一嫂的話,按照她教的說辭,盡量讓語氣顯得自然一些:“回……回大當家,小的確實是新會縣下山尾人士,家中遭了難,實在無處可去……只想求大當家收留,給口飯吃,讓牛讓馬報答……”
“下山尾?”鄭一皺起了眉頭,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這時,一直站在鄭一身后不遠處的鄭一嫂,狀似無意地開口道:“大當家,我記得……咱們船上那個‘懶鬼昌’,好像就是新會下山尾那邊的?”
“懶鬼昌?”鄭一愣了一下,隨即眼睛一亮,“對!是有這么個人!把他給我叫過來!”
很快,一個身材瘦小、形容猥瑣、看起來懶洋洋無精打采,但眼神卻滴溜溜亂轉的中年海盜被帶了過來。他一看到鄭一,立刻換上一副諂媚的笑容:“大當家,您找小的?”
鄭一指了指我,問道:“懶鬼昌,你是下山尾的是吧?你看看這小子,認識嗎?”
懶鬼昌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搖了搖頭:“沒見過啊,大當家,面生得很。”
我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完了!
就在這時,我急中生智,想起了鄭一嫂的囑咐,連忙搶著說道:“我……我是生雞初的外甥!我舅父叫生雞初!”
“生雞初?”懶鬼昌愣了一下,隨即一拍大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哦哦!生雞初啊!認識認識!他是我隔壁村的嘛!小時侯我還跟他一起掏過鳥窩呢!哎呀,我說看著你怎么有點眼熟,原來是生雞初的外甥啊?嘖嘖,長得倒不太像你舅父……”
雖然他后面那句“長得不太像”讓我心頭一跳,但前面那句“認識認識”已經足夠了!
我看到鄭一緊皺的眉頭終于松開了一些,雖然眼神里依舊帶著狐疑,但那股凜冽的殺氣卻消散了不少。他大概覺得,既然有“通鄉”認識,那這小子是奸細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行了行了,”鄭一不耐煩地揮揮手,對懶鬼昌道,“既然是你‘老鄉’的外甥,這小子以后就歸你管了!帶下去,找點雜活給他干干,當個水手學徒!要是他敢耍滑頭或者不老實,你直接跟我說!”
“哎!好嘞!謝大當家!”懶鬼昌點頭哈腰地應著,然后朝我使了個眼色,“小子,還不快謝謝大當家!”
“謝……謝大當家!”我連忙躬身道謝,心中一塊巨石終于落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就……就這樣過關了?我簡直不敢相信。鄭一嫂給的那個名字,和這個懶鬼昌的“配合”,簡直天衣無縫!這真的是巧合嗎?還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能活下來,已經耗盡了我所有的心力。
跟著懶鬼昌走出棚子,腳上的鐵鏈也被解開了。懶鬼昌領著我,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地吹噓著他跟“生雞初”有多熟,一邊打量著我,似乎在評估我的利用價值。
我終于,以一個虛假的新會下山尾少年,“懶鬼昌老鄉的外甥”的身份,正式成為了紅旗幫最底層的一名打雜水手。
我的海盜生涯,就此開啟。
懶鬼昌帶著我穿過喧鬧混亂的碼頭區,進入了橫琴島的腹地。眼前的景象,讓我這個來自現代都市的靈魂,真正開了眼界。
這里完全就是一個不受官府管轄的法外之地!狹窄的街道兩旁,擠記了各種各樣的窩棚和簡陋的木屋。有販賣各種來路不明貨物的露天集市,從劣質的布匹、私鹽、煙草,到稀奇古怪的南洋香料,甚至還有一些明顯是搶來的洋貨;有煙霧繚繞、喧囂震天的賭檔,里面擠記了赤膊露l的海盜,瘋狂地拍打著桌子;有掛著曖昧紅燈籠的低矮妓寨,門口站著幾個衣著暴露、強作歡顏的女子;更多的是各種賣吃食的大排檔和酒館,飄出濃烈的酒糟味和廉價飯菜的香氣,海盜們勾肩搭背,大聲喧嘩,劃拳猜枚,好不熱鬧!
這里充記了混亂、骯臟、暴力,但也有一種原始而野性的活力。人們的臉上大多帶著一種桀驁不馴、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神情。
“這就是……海盜的巢穴嗎?”我臉上的表情透露著我的茫然。
懶鬼昌啊哈一聲,“橫琴這個小地方就這么新奇,你有日見到赤溪,就知道那才是我們真正的老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