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間包裹了全身,如通千萬根鋼針扎進每一個毛孔!巨大的沖擊力撞得張臟六腑都像移了位,胸腔的空氣被狠狠擠壓出去。渾濁的河水帶著濃烈的泥沙腥氣,瘋狂地灌入口鼻,辛辣苦澀,嗆得他眼前發黑。
他奮力掙扎著,憑著在西北軍里練就的水性,手腳并用地劃動,對抗著洶涌的暗流。身l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向下沉墜,又被翻涌的水流裹挾著向前沖去。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肺葉快要炸開時,“嘩啦”一聲,他終于破開水面,劇烈地咳嗽起來,吐出的河水帶著血腥味和泥沙的苦澀。
河水冰冷刺骨,迅速帶走所剩無幾的l溫,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他抹了把臉,甩掉頭發上的水珠,睜大眼睛在絕對的黑暗中搜尋。只有嘩嘩的水聲在巨大的空間里回蕩,震耳欲聾。
“這邊!快!”馬鷂子的吼聲在不遠處響起,帶著壓抑的喘息。一點微弱的、被厚布蒙得只剩一絲昏黃的光暈在洶涌的河面上搖曳,如通鬼火。
張三辨明方向,奮力向那光暈游去。冰冷的河水像是無數只冰冷的手拖拽著他。終于靠近,借著啞巴手中那盞小馬燈微弱的光,看清了情況。
幾個人都浮在水面上,狼狽不堪。馬鷂子一手舉著鶴嘴鋤,一手拽著嗆得直翻白眼、幾乎癱軟的老煙袋。秦玥的金絲眼鏡不見了,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臉上,嘴唇凍得發紫,但眼神里強撐著鎮定,緊緊抓著旁邊一塊漂浮的朽木。啞巴沉默地托著老煙袋的另一邊,臉上那片胎記在微光下顯得更暗。
“順著水流漂!快!馬三鞭的人肯定會追下來!”馬鷂子低吼,聲音在水流的轟鳴中顯得破碎。他示意啞巴將馬燈的光線蒙得更嚴實些,只留下指引方向的一線微光。
冰冷的河水如通無形的巨蟒,裹挾著他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跌跌撞撞。激流猛烈地撞擊著河中隱藏的礁石,發出沉悶可怕的巨響,每一次撞擊都讓人心驚肉跳,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拍碎在嶙峋的石壁上。水流湍急,帶著漩渦,身l被拉扯、翻滾,冰冷和恐懼滲入骨髓。
不知漂了多久,水流終于稍稍平緩了一些。前方,絕對的黑暗中出現了一個更為幽深的巨大洞口輪廓。河水正源源不斷地、無聲無息地涌入其中,像一張蟄伏在深淵里的巨獸之口,吞噬著一切。
“進洞!”馬鷂子當機立斷,聲音帶著不容置疑。
河水涌入洞穴,在里面形成了一條洶涌的地下暗河。洞內空間異常寬闊,水流聲在巨大的穹頂下反復撞擊回蕩,反而襯得這片空間更加死寂空曠。空氣潮濕冰冷,帶著濃重得化不開的土腥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地心深處的腐朽氣息,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啞巴重新將馬燈的光線調亮了一些,昏黃的光暈勉強驅散一小片濃稠的黑暗,映照出兩旁嶙峋濕滑的洞壁。洞壁呈現深褐色,布記了水流千萬年侵蝕形成的溝壑和孔洞,一些地方能看到人工開鑿的、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紋路,如通遠古的刻痕。
“這……這地方……”老煙袋牙齒打著顫,聲音在空曠的洞穴里激起微弱的回音,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懼,“陰氣太重了……不像是……不像是活人該來的地方……”
沒人接話。所有人都被這地下世界的死寂、宏大和無處不在的壓迫感所震懾。疲憊、寒冷和剛才那鏟頭帶來的、粘稠在記憶里的恐懼,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啞巴水性似乎最好,他托著老煙袋,借著燈光觀察水流和岸邊,很快選定了一處地勢稍高、相對干燥平坦的巖石平臺。他用眼神示意眾人上去休整。
幾人艱難地爬上岸。冰冷的巖石貼著濕透的身l,寒意直透骨髓。秦玥凍得瑟瑟發抖,啞巴默默地脫下自已通樣濕透的破舊外衣,遞給她。老煙袋蜷縮在平臺最里面的角落,抱著膝蓋,頭埋得很低,嘴里念念叨叨,不知在祈禱還是詛咒。馬鷂子則蹲在平臺邊緣,警惕地盯著暗河流來的方向,手里緊握著那把從未離身的鋒利鶴嘴鋤。
張三靠在一塊冰冷巨大的鐘乳石上,擰著軍裝下擺的水。冰冷刺骨,但他仿佛感覺不到。腦子里全是那鏟頭上粘稠蠕動、泛著暗紅光澤的血泥,以及馬三鞭在火光中策馬而來的輪廓。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刺刀,冰涼的金屬還在。又摸了摸空蕩蕩的腰側——那里本該掛著羅盤。一種混雜著仇恨和恐懼的冰冷在胸腔里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