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店里,那股熟悉的、混合著灰塵、舊書的氣味撲面而來,卻比往日更添一層空寂。兩口冰棺已被移走,只留下地板上兩道清晰的方形壓痕,還有角落里許仙那件孤零零的法衣和布滿裂痕的古劍。
我沒看蘇雅,徑直走向陽臺。那里,幾盆許仙視若珍寶的暗紅草葉,在無人照料的幾天里,以一種近乎慘烈的姿態枯萎著。葉片卷曲發黑,如同被火燎過,枯死的莖稈耷拉著,盆土干裂。
我拿起窗臺邊落滿灰塵的噴壺,去廚房接了水。水流沖刷著枯葉,毫無作用,只是將干涸的泥土潤濕成深褐色。我又找出許仙常用的那把小剪子,笨拙地修剪掉那些完全枯死的部分。動作生疏,手指被尖銳的枯枝扎了一下,滲出血珠。
“老許,”我對著空氣嘟囔,聲音干巴巴的,“你他媽就是報復我。明知道老子最煩擺弄這些花花草草,嫌麻煩,嫌矯情。你倒好,自個兒拍拍屁股,燒得干干凈凈,留這一堆爛攤子給我?!蔽壹舻粢黄B固的枯葉,咔嚓一聲脆響?!靶?,算你狠。你等著,等老子把你那點壓箱底的老本都折騰光了,看你還怎么得意?!?/p>
蘇雅默默地站在廚房門口,手里端著剛熱好的粥,看著我笨拙地侍弄那些注定無法回春的枯草,眼神復雜。她沒說話,只是把粥碗輕輕放在旁邊的吧臺上。
放下剪子,我回到客廳。拿起那件觸手微涼的法衣,布料黯淡,曾經流轉的微光早已散盡。又拿起那柄古劍,劍身布滿蛛網般的裂痕,沉甸甸的,再無一絲靈性。
我找來一個結實的硬紙盒,將法衣仔細疊好,把殘劍輕輕放在上面。蓋上蓋子前,手指在那冰冷的劍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后,我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里間,打開那個塵封已久的行李箱。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把油紙傘,傘骨纖細,傘面素凈,是白安茹在杭州時送給我的唯一念想。
我把裝著法衣和殘劍的盒子,小心地放在油紙傘旁邊,關上箱蓋,鎖好。仿佛將兩個沉重的世界,一同封存。
回到客廳,發現那個面容冷峻的暗河漢子還站在門口陰影里,像一尊沉默的石雕。
“你怎么還沒走?”我聲音疲憊,“這里沒事了,你們該干什么干什么去?!?/p>
那漢子沒有動。他的目光掃過我,又掃過蘇雅,最后落在那個剛鎖好的行李箱上。然后,他猛地向前一步,右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整個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伸手去扶他胳膊:“你干什么?起來!”
手臂下的肌肉堅硬如鐵,紋絲不動。他抬起頭,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冷峻,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狂熱的火焰,聲音低沉卻清晰地砸在地板上:
“老板!屬下陳九!原是個街頭浪蕩、不學無術的混子!是許先生!是他把我從泥潭里撈出來,給我飯吃,教我本事,讓我進暗河,讓我…活得像個人!”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此恩,比天大!如今,許先生走了!”
他的目光死死鎖住我:“暗河上下,皆是先生所救所養!先生不在,暗河全體弟兄,從今日起,只效忠老板您一人!先生名下所有產業、情報網絡、人員資源,盡歸老板所有!請老板…收下!”
我愣住了,巨大的荒謬感壓過了震驚。“不行!”我脫口而出,聲音斬釘截鐵,“你們有自己的日子要過!我做的事…是條絕路!兇險萬分,十死無生!你們都是普通人,沒必要跟著我往火坑里跳!散了!該干嘛干嘛去!”我再次用力想把他拽起來,卻依舊徒勞。
陳九眼神沒有絲毫動搖,反而更加堅定。他不再試圖爭辯,而是伸手,從貼身的衣袋里,鄭重地取出一個薄薄的、封著火漆的白色信封,雙手高舉過頭頂,遞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