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二娘依舊每日準時來店里坐鎮(zhèn),嗓門洪亮地指揮著劉邦項羽,對店里這群“怪人”背后的驚濤駭浪一無所知。她帶來的家常飯菜香氣和帶著潤滑油味的呵斥,是這看似平靜水面下,最堅實、最溫暖的錨。
但我知道,這平靜是紙糊的。棲云苑7號那翻涌的、裹挾著無聲哀嚎的暗紅霧氣,從未真正從我的視網(wǎng)膜上褪去。通幽閣,那條陰冷的毒蛇,挨了一棍子,必然縮回更深的陰影,換一個更隱秘的毒牙。林薇,這個被我用金錢勉強撬開的縫隙,成了我窺探那片陰影的唯一窗口。
金錢的魔力是俗套卻有效的。我維持著與她的聯(lián)系,每次看似隨意的“閑聊”,詢問通幽閣的新導師風格或是她那位神秘朋友的近況,都會“不經(jīng)意”地讓幾千塊錢滑進她的賬戶。她對此甘之如飴,知無不言:新來的冥想導師“仙氣更足了”,朋友最近“容光煥發(fā),像吃了仙丹”……瑣碎的信息涓涓流淌,構(gòu)筑著我心中那個移動魔窟的模糊輪廓。
然而,就在三天前,這用金錢維系的細流,驟然斷流。
發(fā)過去的微信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氣泡孤零零地躺在對話框底部,再未泛起一絲漣漪。撥打她的號碼,聽筒里只有冰冷而機械的女聲重復著:“您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嘗試了她可能使用的社交軟件,頭像灰暗,最后登錄時間凝固在三天前。林薇這個人,連同她那個被金錢驅(qū)動的靈魂,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從現(xiàn)實中徹底抹去,不留一絲痕跡。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纏繞住心臟。是通幽閣察覺了?還是更糟……林薇已經(jīng)成了那紅霧祭壇中,一道無聲掙扎、最終被徹底溶解的虛影?恐懼和緊迫感像兩只手扼住了我的喉嚨。
不能再等了!既然林薇這條線徹底斷了,那就只能鋌而走險,直接去碰那個源頭——趙公子!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從通訊錄里翻出張濤的名字。這個滿身市儈氣的老同學,或許能成為一塊蹩腳的墊腳石。
電話撥通,響了幾聲,張濤那熟悉的、帶著點油膩腔調(diào)的聲音傳來:“喲!李玉奇?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怎么想起給兄弟我打電話了?”背景音有些嘈雜,像是在某個飯局上。
我扯了扯嘴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市儈的諂媚和恰到好處的窘迫:“濤哥!瞧您說的,這不是想您了嘛!主要是……唉,兄弟我最近手頭實在緊,都快揭不開鍋了。這不,聽說您跟趙公子關(guān)系鐵,路子廣,就厚著臉皮想問問……看有沒有啥發(fā)財?shù)拈T路,能引薦引薦?請趙公子吃個飯,表表心意?”
電話那頭傳來張濤毫不掩飾的嗤笑聲,帶著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感:“玉奇啊玉奇,不是兄弟不幫你。趙公子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通幽閣的經(jīng)理!人家那叫一個日理萬機!見你?你以為你是誰啊?今天更不行,趙公子有重要‘公務’在身,忙著呢!”
“公務?趙公子真是辛苦啊!”我立刻順著他的話往上捧,語氣更加卑微,帶著點可憐巴巴的討好,“那……濤哥您神通廣大,知道趙公子在哪忙嗎?兄弟我記下來,改天也好在附近‘偶遇’一下,送點不值錢的家鄉(xiāng)土特產(chǎn)啥的,就說是孝敬您的,也沾沾趙公子的光?”我把姿態(tài)放到最低,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想巴結(jié)卻找不到門路的可憐蟲。
張濤似乎很享受這種被人小心翼翼捧著的快感,得意地哼了一聲,帶著施舍的口吻:“行吧行吧,看在你小子還算懂事的份上。不過我可不敢打包票啊,好像是……在城北那邊,一家新開的什么私人高端體檢中心?叫什么來著……哦對,‘康源生命’!聽說賊高級,會員制,一般人連門都摸不著!趙公子可是那里的貴賓!行了,就這,我這還一堆事兒呢,掛了!”
“康源生命體檢中心!”
這七個字像七根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我的耳膜!心臟在胸腔里猛地一縮!這不就是蘇雅之前費盡心思挖出來的、與趙公子那詭異生理指標和不明巨額資金流入緊密關(guān)聯(lián)的地方嗎?通幽閣的“健康管理中心”兼“財務中轉(zhuǎn)站”!林薇的失聯(lián),趙公子此刻就在那里……這兩條線瞬間在我腦中交匯、纏繞,擰成一股冰冷而危險的直覺——那個地方,絕對是新的風暴眼!是陷阱,也可能是最后的線索!
“太謝謝濤哥了!改天一定請您喝酒!”我強壓著幾乎要沖出喉嚨的激動和寒意,用最諂媚的語氣說完,迅速掛斷了電話。臉上的假笑瞬間消失,眼神變得如同淬火的刀鋒,冰冷而銳利。
去!必須立刻去!現(xiàn)在就去!
這個念頭如同燎原之火,瞬間吞噬了所有猶豫。但當我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掃過這個吵鬧而溫暖的“家”時,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猛地攫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