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在空曠的店里顯得格外刺耳和凄涼。
“安如?”
一聲帶著睡意和濃濃擔憂的輕呼傳來。蘇雅臥室的門開了。她穿著柔軟的睡衣,頭發有些凌亂,顯然是剛從睡夢中驚醒。看到我靠著門板,滿身血污、污泥、玻璃渣,狀若癲狂地大笑,她瞬間睡意全無,臉上血色褪盡,只剩下驚駭和心疼。
她沒有尖叫,沒有問“你怎么了”,甚至沒有先去看我身上的傷。她只是快步沖過來,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穿過我身上散發出的惡臭和血腥,溫柔而堅定地抱住了我顫抖不止的身體。她的手臂很用力,仿佛要將我從那瘋狂的自毀邊緣拉回來,溫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睡衣傳遞過來,像一塊浮木,讓我這溺死在絕望和自嘲中的靈魂,有了一瞬間的喘息。
“沒事了……安如……沒事了……回來就好……”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一遍遍在我耳邊重復著,手掌輕輕拍著我的后背,避開那些明顯的傷口。
我的笑聲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身體無法控制的顫抖。下巴抵在她柔軟的發頂,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氣息終于壓過了血腥和污穢。疲憊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每一個細胞,連自嘲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這時,陽臺的方向傳來細微的動靜。許仙不知何時已經放下了他擦拭的東西,端著一個小小的紫砂茶盤,上面放著三杯熱氣裊裊的清茶。他步履沉穩地走進客廳,臉上是那副千年不變的平靜表情,鏡片后的目光掃過我狼狽的樣子,沒有驚訝,沒有責備,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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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茶盤輕輕放在茶幾上,發出輕微的磕碰聲。然后,他指了指沙發,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坐。”
蘇雅小心翼翼地扶著我,避開我的左臂,將我安置在沙發上。柔軟的沙發包裹住身體,卻無法緩解心頭的沉重。許仙將那杯熱茶推到我面前,碧綠的茶湯在白瓷杯中微微晃動,散發著清雅的香氣。
蘇雅坐在我旁邊,緊握著我的手,她的手心冰涼,微微顫抖著,泄露著她內心的驚濤駭浪。她看著我身上猙獰的傷口和破爛的衣物,眼圈泛紅,嘴唇動了動,似乎有無數問題要問,但最終只是更緊地握住了我的手,無聲地傳遞著支持。
劉邦的房間里傳來一聲模糊的夢囈和翻身的聲音。項羽那邊依舊一片死寂,仿佛睡得很沉。
許仙沒有看蘇雅,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靈魂深處翻騰的黑暗和疲憊。他端起自己那杯茶,輕輕吹了吹浮沫,動作優雅而從容。然后,他抬起眼,鏡片反射著落地燈柔和的光,聲音不高,卻清晰地敲打在寂靜的客廳里,也敲打在我千瘡百孔的心上:
“為什么,非要讓自己這么累呢?”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輕輕一擰,瞬間打開了所有壓抑的閘門。
許仙那句平靜的詢問,像一根最細的針,精準地刺破了那層包裹著絕望、自嘲和滔天血債的膿包。沒有指責,沒有憐憫,甚至沒有好奇。只有一種洞穿時空的、近乎冷漠的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