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看向祝觀南:“你也是我的女兒。祝府必然不會將你趕出去,這嫡長身份暫且不論。不過如你所說,你妹妹這么多年在外,身子骨確實虧虛得厲害。你住的輕竹院,冬暖夏涼,景致清幽,最是養人。如今入冬天氣冷,不如…先讓妹妹過去住些時日,將養將養?待她身子好些了……”
來了!輕竹院!祝觀南心中警鈴大作。
柳氏的話看似體貼,實則誅心。一旦讓祝泠薇住進輕竹院,以柳氏的手段和祝泠薇的心機,這院子遲早易主!更會向全府傳遞一個信號:真正的嫡女回來了,假千金的院子自然要讓出來!
祝觀南不等柳氏把話說完,抬起淚眼朦朧的臉,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虛弱和依戀:
“祖母,輕竹院…是您當年親自為觀南挑選的,說那院中的老梅樹是祖父手植,讓觀南守著這份福澤,替您和祖父多看看花開…觀南在這住了數十年,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浸著祖母的慈恩,觀南視若珍寶,日日感念,從不敢懈怠……”
她說著,微微挽起一點袖口,露出手腕內側一小片尚未完全褪去的暗紅凍瘡——這是她冬日親自照料梅樹留下的印記,此刻成了最有力的示弱武器。
果然,老夫人和剛下值回府,踏入廳門的祝老爺祝長卿的目光都落在了那片刺目的紅痕上。
祝長卿眉頭緊蹙,眼神復雜。老夫人更是心頭一緊,這院子確實是自己賜給觀南的。
祝觀南放下袖子,繼續道:“輕竹院是祖母的一片心。若將妹妹安置過去…觀南只覺得是拂逆祖母的心意……”
“觀南不敢同妹妹爭些什么,讓觀南住到最偏的小院子也是愿意的。只是希望祖母能將這輕竹院空出來……也是一份念想。”
祝觀南哭得悲戚,連下人們都面上多有不忍。祝觀南在祝府這么多年禮待下人,進退得宜。如今真千金回來仍然對家里人一片真心,卻便被逼至此……真是令人心寒。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轉向祝泠薇,“妹妹身子弱,需要靜養。我記得母親院旁的聽風閣,臨著府里那片活水小湖,推開窗便是滿目碧波,景致清雅開闊,父親不是還常贊那里‘滌蕩心胸,最是養性’嗎?
“妹妹住那兒,既能得母親就近照顧,又能賞景怡情,豈不比輕竹院更合適百倍?想來母親也定是極愿意妹妹住在身邊的。”
柳氏沒想到祝觀南會是這樣的說辭。她倒是希望能將祝觀南趕到破屋子……可是她不能這樣說,祝觀南的身份已經過了明面,她若是這樣便是實打實的偏心。
柳氏恨得牙癢癢,擦了擦眼淚卻不說話。
祝泠薇也愣住了,聽風閣?她眼中下意識地閃過一絲渴望,隨即又飛快地掩飾下去,化作惶恐:“不不不!姐姐誤會了!泠薇豈敢肖想聽風閣?能有個安身之處已是萬幸!”
“好了!”祝長卿沉聲開口,打斷了這場鬧劇。他走到主位坐下,“母親,孩子們都還小,此事不宜操之過急。泠薇既然回來了,自然要認祖歸宗。
“觀南在府中十四年,孝順長輩,友愛手足,并無過錯,嫡長女的身份是上了族譜的,豈能輕言變動?傳出去豈非讓人笑話我祝府毫無規矩倫常?”
他頓了頓,看向柳氏,語氣帶著不容置喙:“至于住處,就按觀南說的,泠薇暫住聽風閣。那里景致好,離你也近,方便照顧。輕竹院是母親賜給觀南的,讓她安心住著便是。姐妹之間,當以和睦為要,莫要再提什么讓不讓的話!”
一錘定音!
祝觀南知道祝長卿定會說這樣的話。他這個父親,除了自己的官位和名聲,便再無什么在意的了。哪怕是涉及到親生女兒的事,也是巴不得快刀斬亂麻。
前世自己不懂,只覺得自己的存在丟了祝府的臉,便愈發小心翼翼。如今她才明白,該小心的另有其人!
心中巨石落地,祝觀南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只是對著祝長卿和老夫人深深一拜:“女兒謝祖母、父親母親女兒定當謹記教誨,與妹妹和睦相處。”
她垂下的眼簾掩去了眸底深處冰冷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