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家,王良黯然神傷。自從父母都去世后,他就覺得自己沒有家了。哪怕那棟房子是他從小生活的,卻總感覺寄人籬下似的。嫂子那尖酸的眼睛,刻薄的嘴巴,現在想想都是噩夢。
家本來是一個人的心靈港灣,溫暖的靠山。一句回家會讓多少人感動。
可是王良卻不愿意在別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家。
那是高中的最后一年,由于即將畢業,有時候同學或者老師偶爾會問起他家的情況,有的想去他家做客,他就尷尬的回避這個問題。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窘境,更不想讓人發現他其實是一個沒有家的人,讓別人可憐他。
但是,此刻面對徐莉莉的詢問,他一股腦的把自家的情況全部都吐露了出來。翻箱倒柜般的,哪怕是一根針鼻兒也要再徐莉莉眼前晾一晾。
此刻的王良更像是一種傾訴,把壓在心底里的許多許多不愿意說的話全部說出來。
很多時候,一件事在心里壓的久了就會發酵,形成核聚變,最后爆發。有的人表現的是雷霆之怒;有的人則像滔滔江水,傾瀉不止的訴說。
王良屬于后者。此時他就像尋遍宇宙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心里話的知己,愿意把心掏出來給徐莉莉看!
王良的這些傾訴對于徐莉莉來說不僅僅是在聽一段故事,更能感到王良對她的掏心掏肺。這讓她感動,同時也對王良的遭遇感到心痛。她沒想過王良已經沒了父母,畢竟王良還很年輕,父母應該正值壯年。她更沒有想過年紀輕輕的王良會遭到哥嫂的擠兌。
還有,這都什么年代了?已經新千年了。現在的小伙子誰還穿這樣的衣服?她覺得匪夷所思。同時也能想象到王良窘迫的生活。尤其是王良講到被擠兌到屋后的雜物間里,那張小小的板床連腿都伸不開的時候,差點落了淚。
王良傾訴完了,覺得憋在胸口的一塊大石頭搬走了,整個人都輕松了。他凝視著天花板,眼睛里流動著快樂的光芒,嘴角泛起舒暢的笑意。
然而,徐莉莉卻真的可憐王良了,勾起了她壓抑已久的慈母之心。情動之下,她抓住了王良的手。
王良先是有一些害臊,但接著就感到了溫暖。也似乎感到了那種久違的母愛。這又讓他感到了那種安全感。整個人身心都放松了。就好像一條小船經歷了狂風暴雨之后,停靠在了一個風平浪靜的港灣里。任外面的風雨再大,也不會有一滴雨淋在他的頭上,一絲風刮在他的臉上。這樣的安全感,讓王良感到一陣陣的幸福。
只是王良還有一些異樣的感覺。就是在他充滿安全感的幸福中還帶著些許的小興奮。這個小興奮的背后是他潛意識里把徐莉莉當做了情人。只是他還無法認識到這一點!所以這也是情人的手。
而徐莉莉對于自己抓王良的手這件事就沒有過多的想法,她就是可憐眼前的這個大男孩,只是想安慰王良。就是這么一個簡簡單單的情愫,純潔的如同湛藍的天空,明媚的陽光。因此,現在徐莉莉所有的行為都是他發自真心的,沒有任何復雜的東西在心里面。
“王良。”徐莉莉溫柔的說,“真沒想到你的家庭是這樣的。這些年你也是受了不少苦啊。”然后她摸到了王良手心上的老繭子。趕緊翻過來看,驚的睜大眼睛。
王良的每一個手指肚和手指的根部都有厚厚的繭子。雖然手心是紅潤的,細致的,但那些老繭卻讓王良的手看起來粗糲的如同樹皮上似的。她又想起王良說這兩年幾乎把家里所有的農活都給包了。農忙的時候,如果有月亮,他能干到月上三竿。王良雖然是成年人了,但畢竟也才21歲,放在城市孩子的身上,這就是玩耍的年紀。然而王良卻要擔負起家庭的重擔。這些她都是了解的。她的身邊就有很多像王良這么大的孩子。一個個穿的是名牌,招搖撞市的。哪怕就是有工作的孩子,也都是輕輕松松的。徐莉莉確實在可憐王良,甚至可憐到想哭。按理說,作為一個農村孩子,干點活不算什么。但是基于王良的背景,這些活就是一種酷刑般的存在了。最后王良說到自己只拿了800塊就被趕出了家門,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孤魂野鬼,被迫踏上南下打工的冒險之旅。這在徐莉莉看來是帶著悲壯色彩的,讓她忍不住動容。從未見過一個像王良這么苦的孩子。
王良知道徐莉莉在看他手中的老繭,通過徐莉莉溫暖的手能感受到徐莉莉內心的波動——徐莉莉在可憐她。
王良本是一個不想讓別人可憐的人,這會傷他的自尊心。哪怕是陳艷紅表示出一絲一毫對他的可憐,都會讓他感到憤怒。但此時,他竟然盼著徐莉莉可憐他,他覺得他需要徐莉莉的可憐,這樣他會感到很安慰,讓他找到了以往那種八竿子打不到他的幸福的感覺。
人都希望自己幸福,王良也是這樣的。只是他以前總是覺得幸福離他很遠。幸福這兩個字對于他來說是陌生的。但此刻在面對徐莉莉的時候,他感受到了幸福。
對于舉例來說,雖然很可憐王良,可憐的想哭,但她不想在王良面前表現出自己過分的情緒,不想讓王良的自尊心受傷。所以她沒有對王良手心里的老繭做出評論。然后就緊緊的握住了王良的手。她稍稍的用力,傳遞著對王良的安慰,傳遞對王良的關愛。而王良就感受著這久違的幸福。
接下來二人都沒有說話。但此時無聲勝有聲。他們通過握在一起的手,傳遞著彼此的信任……
徐莉莉忽然想到了王良的衣服,低頭看著,心中一陣莫名的厭惡,甚至憤怒。好像這衣服的存在是對王良的侮辱。她立刻松開了王良的手,拎起口袋就要走。
王良趕緊問徐莉莉要做什么。
徐莉莉說丟掉。
“那我穿什么啊?”王良問。
徐莉莉說,“我給你買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