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是她從未嘗過的熨帖滋味（第1頁）

坐在同一桌的冰柔，指尖捏著竹筷的力道輕輕巧巧，夾起的青菜葉上沾了些紅亮的辣醬，送進嘴里時，先嘗到的是蔬菜的清爽，跟著便是辣醬的鮮辣漫開來。她小口小口地扒著碗里的米飯，米粒蒸得蓬松，混著菜香在舌尖散開，吃得眉眼都柔和下來，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她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在眼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偶爾抬眼看向周圍熱鬧的景象，目光落在那幾瓶被爭來搶去的辣椒醬上，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心里頭正悄悄念叨著：“說是尋常飯菜，味道是淡了些，可這一口口吃下去，倒比家里那些雕花擺盤的珍饈更讓人踏實。”

自出生起便是龍國五公主，金盞銀碟裝著的山珍海味吃了十六年，鮑參翅肚的鮮美早就成了尋常，反倒覺得那些精致吃食總缺了點什么。此刻捧著手里這只素凈的粗瓷碗，白米飯混著清炒時蔬，再拌上半勺帶著煙火氣的辣醬，辣意剛好喚醒味蕾，米飯的清甜又中和了燥感，竟讓她吃得鼻尖微微冒汗，卻舍不得放下筷子——原來拋開那些繁復的講究，這粗茶淡飯里藏著的，是她從未嘗過的熨帖滋味……

灶邊的師傅們正擦著鍋鏟，眼瞧著屋里的學生和老師們吃得額頭冒汗，筷子在碗里翻得飛快，連平日里最文靜的女老師都拌著辣醬扒拉米飯，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

其中一個系著油亮藍布圍裙的師傅，手里拎著個竹筐，里頭裝著十來瓶封得嚴實的辣醬，大步跨進屋里。他往每張桌子中間各擱了兩瓶，瓶身還沾著點暗紅的醬漬，看著就透著股鮮辣勁兒。

“瞧你們這吃法！”師傅嗓門亮堂，帶著點自豪的笑意，“這些辣醬管夠！都是家里娘們孩子守著壇子腌的，太陽底下曬足了日子，香著呢！不夠就喊一嗓子，灶房里還有半缸呢！”

話音剛落，就有學生舉著空瓶嚷嚷“再來點”，師傅樂呵呵應著，轉身又去搬辣醬，圍裙帶子在身后一甩一甩的，滿是熱烘烘的煙火氣。

一桌飯菜見了底，學生們和老師們都懶洋洋地往后一靠，脊背陷進木質椅子的凹槽里。有人隨手搭上圓滾滾的肚子，指腹輕輕摩挲著；也有人就那么松垮垮地搭著木椅扶手，或是垂在身側，指節偶爾無意識地磕碰到椅腿，發出輕響。臉上卻都泛著被熱飯暖透的紅暈，連帶著眼角眉梢都軟乎乎的。

有人半瞇著眼，帶著點饜足的喟嘆從喉嚨里滾出來：“真飽啊……太滿足了?！痹捯魟偮洌車沩懫鹨黄宋说母胶汀翱刹皇锹?，辣醬拌著米飯，越吃越香，根本停不下來”“撐得都不想挪窩了，這家常味比啥山珍海味都對胃口”。細碎的話語混著輕輕的打嗝聲，滿是吃飽喝足的松弛與愜意，連空氣里都飄著點淡淡的辣醬香，遲遲不肯散去……

旁邊坐著的老爺爺和老奶奶，瞅著學生們和老師們這副撐得直不起腰的模樣，臉上的皺紋都笑成了一團，忍不住開口念叨：“好吃也不能這般貪嘴呀，瞧你們一個個撐的，當心把肚子給撐壞了?！?/p>

老爺爺手里拄著的拐杖在地上輕輕磕了兩下，聲音里帶著長輩特有的溫厚疼惜；老奶奶則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笑出的淚，目光軟乎乎地掃過眾人，像在看自家貪吃的小輩。

周圍立刻有人嘿嘿笑著應：“爺奶說得是，可這味兒實在勾人，沒忍住嘛。”一句話逗得老爺爺和老奶奶又笑起來，屋里的笑聲混著淡淡的飯菜香，暖融融的，比灶上煨著的熱湯還要熨帖人心。

過了一會兒，眾人陸續起身，慢悠悠地踱出餐廳，往后院去了。后院的廣場上，幾位老爺爺老奶奶正沿著石板路緩緩踱步，步子穩當得像踩在云絮上，走幾步便停下來嘮兩句家常，手里的拐杖偶爾在地上輕點，敲出慢悠悠的節奏；還有人搬了小馬扎坐在老槐樹下，蒲扇搖得沙沙響，要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要么用掌心輕輕揉著肚子，都是些舒坦的消食法子。

學生們也跟著散開了。幾個男生精力足，湊在一塊兒沿著廣場邊緣快走，你推我搡地念叨著剛才的辣醬多夠味；女生們則三三兩兩挽著胳膊，步子邁得輕輕巧巧，路過花壇時彎腰撿片紅透的楓葉，或是停在搖蒲扇的老奶奶跟前，聽兩句長輩的絮叨，笑聲像風鈴似的脆生生的。陽光透過葉隙篩下金閃閃的光斑，落在老少交雜的身影上，空氣里還纏著點飯菜的余香，整個院子都浸在慢悠悠的閑適里，連風都走得格外輕緩……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砰”地一聲巨響，像是有人狠狠踹在了門板上，那動靜又急又猛，驚得院子里的人都齊刷刷回過頭。

眾人快步走過去，只見門口堵著個年輕男人，正唾沫橫飛地大呼小叫。他胳膊上、脖子上爬滿了盤虬似的青黑色紋身，五顏六色的頭發像被炮仗炸過似的支棱著，耳朵上掛著排銀晃晃的耳釘，說話時舌尖一挑，舌釘上的亮片在光線下閃得人眼暈，渾身的戾氣混著劣質香水味撲面而來。

最讓人揪心的是，他那只紋著骷髏頭的手正死死攥著個女生的手腕，那女生看著和徐林峰差不多年紀，頭發被扯得亂糟糟的，臉頰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被拽得身體前傾，腳步踉蹌著幾乎站不穩。更觸目驚心的是，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脖頸上，滿是星星點點的青紫色瘀傷，有的像指印，有的像磕碰的腫塊，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刺眼，眼里的驚恐混著絕望，掙扎的力氣都透著股虛弱。

有人仔細打量了兩眼，發現女生的眉眼輪廓竟和那男人有幾分重合——一樣的眼尾微挑，一樣的下頜線條，只是女生的眉眼間滿是怯懦，全然沒有男人身上的兇戾。眾人心里暗暗一沉，大致猜到：這兩人，或許是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