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姨死了。”白季的聲音很平,平得像結了冰的湖面,“當人發現她的時侯,天空正飄著鵝絨大雪,她被埋在了底下。我挖了三天,只找到她半只帶血的布鞋,還有這個。”
她又拿出個東西,是枚銀色的哨子,上面刻著個“陳”字。
是陳姨總掛在鑰匙串上的哨子。我小時侯怕黑,她就吹這哨子哄我,說“哨聲能趕走臟東西”。
“她死前攥著這哨子,指節都摳爛了。”白季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你以為她為什么護著你?因為她是我父親的助理,是她親手把你送進的研究所。爆炸后,她帶著你跑,不是救你,是怕你說出真相——怕你說出,她也是幫兇。”
我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腦子里嗡嗡作響。
陳姨……那個總給我烤紅薯,把唯一的棉被讓給我的陳姨,是研究所的人?她知道真相?她帶著我跑,是為了隱瞞?
“你開的那幾槍,”我盯著她眉骨的疤,那是被我當年引起爆炸時被碎玻璃劃的嗎?“在礦場,你明明能打死我,為什么留我活口?”
她低頭,指尖輕輕撫摸那道疤,動作里帶著種近乎殘忍的溫柔:“因為我要親眼看著你變成怪物。你l內的血清,是我父親沒完成的實驗,我要看看,這害死他的東西,最后會把你變成什么樣。”
她笑了笑,那笑意卻沒到眼底:“結果沒讓我失望。你咬豹哥的那口,用的就是血清的毒性吧?跟當年害死我父親的感染源,是通一種東西。”
鐵鏈突然被她拽緊,我被拉得前傾,傷口撕裂的劇痛讓我眼前發黑。她湊到我耳邊,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字字帶血:
“吳爽,你不是無辜的。”
“從你進實研究所的那天起,從你拿了我父親的水果糖,卻毀了他一切的那天起,你就欠著我一條命。”
頭頂的燈閃了閃,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我看著她,突然想起幼時隔著玻璃門,她塞給我水果糖時的樣子,虎牙尖尖的,眼里全是光。
原來命運的偏差,從那么早就開始了。
她恨我,不是沒有緣由。是那場爆炸,是她父親的死,是陳姨的隱瞞,是我們都回不去的幼時時光,把她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而我,這把被人擺弄的刀,不僅割傷了別人,也早就把自已戳得千瘡百孔。
審訊室的門被推開,張少校走進來,手里拿著支注射器,里面是暗綠色的液l——和那個改造人血管里的東西,一模一樣。
“白副官,該給他注射強化劑了。”張少校笑得油膩,“73號實驗l,該發揮他的價值了。”
白季直起身,退到一邊,眼神冷得像看一件工具。
我看著那支注射器越來越近,突然明白了她留我活口的真正原因——她不僅要我死,還要我變成和那個改造人一樣的怪物,在痛苦和失控中,償還她所謂的“債”。
針管刺入皮膚的瞬間,我閉上眼。
黑暗里,又看見陳姨的臉,她舉著紅薯,在雪地里笑:“小爽,快吃,涼了就硬了。”
原來有些債,從一開始,就注定還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