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在原地,看著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慢慢睜開眼。
她的眼神剛醒來時還有點迷蒙,帶著點剛從夢里掙脫的軟,可在看清我的表情時,那點軟瞬間碎了。她像是被燙到似的,猛地往后縮了縮,抓起被子往身上裹,動作快得有些慌亂,裸露的肩膀很快被棉布遮住。
“你……”她張了張嘴,聲音有點啞,帶著點期待,又有點怕,“感覺好點了嗎?”
我看著她,喉嚨發緊,半天擠出一句:“昨晚發生了什么事……”
話沒說完,就看見她眼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那不是普通的失落,是像被人剜走了一塊似的,疼得她嘴唇都抿白了。她別過頭,看向墻角的空藥瓶,肩膀微微聳動著。
“沒什么。”她的聲音很輕,輕得像要飄走,“你發燒燒糊涂了,我……我怕你冷,就……”
她沒說下去,可我看見她攥著被子的手,指節都泛白了。
我突然想起王勇以前跟我說過,曉小小在以前的基地受過欺負,看見男人靠近就發慌,連張醫生給她介紹對象都躲著走。她心里那道坎,比基地的鐵絲網還高,比內圍的圍墻還厚。
可她昨晚……
我看著她泛紅的眼角,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著,悶得發疼。她一定是鼓足了這輩子所有的勇氣,才跨過那道坎,把自已的l溫、甚至自已,都當成了救我的藥。
可我偏偏忘了。
“對不起。”我低聲說,不知道該道歉自已忘了,還是道歉讓她這么難堪。
她猛地轉過頭,眼淚終于沒忍住,掉了下來,砸在被子上,洇出小小的濕痕。“不是你的錯,”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哭腔,“是我……是我不該……”
她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是別過臉,用袖子擦眼淚。晨光落在她顫抖的肩膀上,顯得格外單薄。
我看著她,突然想起剛合租時,她總在睡前檢查門窗,枕頭下藏著把小刀;想起她給我換藥時,指尖碰到我皮膚就會下意識縮回;想起她提起以前那個“隊長”時,眼里一閃而過的恐懼。
她那么怕靠近男人,卻為了我,脫掉了衣服,把自已最柔軟、最不敢示人的地方,都亮了出來。
而我,連這點記憶都留不住。
屋子里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她慢慢止住眼淚,掀開被子下床,背對著我穿衣服,動作有點僵硬。我看見她后頸有顆小小的痣,昨晚大概沒注意到。
“我去熬點粥。”她穿好衣服,轉身時眼睛還是紅的,卻努力扯出個笑,“你剛醒,得吃點東西。”
她走出房間時,腳步有點沉。我躺在床上,看著窗欞外的天,藍得很干凈。胸口的傷口還在疼,但更疼的是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端著粥進來,放在床頭的小桌上。粥熬得很稠,飄著點野菜的綠。
“趁熱吃吧。”她沒看我,聲音平靜了些,“細胞抑制劑的毒性應該清得差不多了,再喝幾天藥就沒事了。”
我拿起勺子,剛要遞到嘴邊,就聽見她輕聲說:“忘了也沒關系。”
我抬頭看她,她正望著窗外,陽光落在她側臉,睫毛上還沾著點沒干的淚。“日子還得過下去,不是嗎?”她頓了頓,轉過頭,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東西,像藏著片海,“你活著,就好。”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不管我記不記得昨晚的事,有什么東西已經不一樣了。她心里那道坎,被她自已親手拆了,而我,成了那個站在坎對面的人。
成了她生命里,再也挪不開的人。
我低頭喝了口粥,溫熱的,帶著點甜。窗外的陽光越發明亮,照在粥碗里,晃出細碎的光。
傍晚換班時,我往診所走得比平時快。胸口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曉小小這幾天累壞了,想著早點去接她,或許還能趕上街角賣玉米糊的推車。
離診所還有半條街,就看見不對勁。平時這個點,板房門口總蹲著幾個等換藥的人,今天卻空蕩蕩的,連張醫生的自行車都沒停在門口。走近了才發現,診所的門鎖被換了,新鎖是把黃銅大鎖,上面還掛著塊木牌,用紅漆寫著“整頓停業”。
我心里一沉,剛想敲門,就從旁邊的巷子鉆出兩個穿黑夾克的男人,是鐵手幫的——左胸口繡著只歪歪扭扭的鐵手,上次被我打斷膝蓋的那個矮個也在里面,正用怨毒的眼神盯著我。
“喲,這不是惡鬼嗎?”矮個往地上啐了口,“來看你女人的破診所?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