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的秋老虎還賴在四九城不肯走,午后的陽光透過南鑼鼓巷95號跨院的破窗欞,在土坯墻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李凡端著剛晾好的溫水走進里屋,就見舅舅陳國安正佝僂著背坐在炕沿上,右手按在左腿膝蓋上輕輕揉著,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舅,歇會兒吧,藥剛敷上,別老動。”李凡把搪瓷缸遞過去,聲音放得很輕。穿越到這個年代已經(jīng)快半個月,他早就接受了眼前這個面色蠟黃、腿疾纏身的中年男人是自已唯一親人的事實。
陳國安接過水杯抿了一口,渾濁的眼睛里泛起些微暖意,卻又很快被苦澀取代:“小凡啊,委屈你了,跟著我這廢人在這破院子里遭罪。”
“舅,說啥呢。”李凡挨著他坐下,幫他調(diào)整了下靠墊,“咱是一家人,照顧你是應(yīng)該的。再說這院子咋了?清靜!總比外面那些伸長脖子看笑話的強。”
這話戳中了陳國安的心事,他重重嘆了口氣,左手下意識地摸向膝蓋上的舊傷:“也是……這院里的人,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尤其是前院那幾位,沒一個省油的燈。”
李凡知道舅舅說的是一大爺易中海、二大爺劉海中、三大爺閆埠貴。這半個月他算看明白了,這四合院就是個縮小的江湖,易中海偽善、劉海中官迷、閆埠貴摳門,再加上后院那難纏的賈張氏,沒一個是好相與的。
“舅,您這腿傷到底是咋回事?之前您總說在軋鋼廠干活不小心砸的,可我看這傷口不像意外。”李凡順勢把話題引到正題上。穿越過來那天他就發(fā)現(xiàn),舅舅的腿傷絕非普通工傷那么簡單,傷口周圍有明顯的淤青舊痕,更像是被重物刻意碾軋過。
陳國安的手猛地一頓,端著水杯的手指微微發(fā)顫,嘴唇囁嚅了半天,才啞著嗓子開口:“這事……說來話長啊。”
他放下水杯,眼神飄向窗外,像是穿透了斑駁的墻壁,回到了三年前的軋鋼廠:“那時侯我當鉗工,跟著婁廠長干。你可能沒聽過婁廠長的名號,在咱們四九城,他可是響當當?shù)摹畩浒氤恰!?/p>
“婁半城?”李凡心頭一動,這名字聽著就不簡單。
“就是婁振華婁廠長,”陳國安點點頭,語氣里帶著幾分敬佩,“那時侯軋鋼廠還沒公私合營,是婁家的產(chǎn)業(yè)。婁廠長是個實在人,懂技術(shù),重情義,廠里的工人都服他。我能進廠當鉗工,全靠他提拔。”
陽光斜斜地照在國安軍臉上,他的眼神亮了些,像是在回憶好日子:“婁廠長不光教我們技術(shù),還常說‘手藝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人心是處世的本分’。那時侯車間里氛圍好,大家伙兒干活都有勁。我跟著他學了三年,從學徒升到了技術(shù)骨干,眼看著日子就要好起來……”
話音突然頓住,陳國安的手指猛地攥緊了褲腿,指節(jié)泛白,臉上的血色瞬間褪了下去。
“然后呢?”李凡輕聲追問,他能感覺到舅舅情緒的劇烈波動。
“然后就出了事。”陳國安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那年冬天,廠里接了個大活兒,要趕制一批軍工零件。車間的沖床老出毛病,婁廠長讓我牽頭檢修。我查了三天,發(fā)現(xiàn)是主軸軸承磨損嚴重,必須更換新的,不然容易出大事故。”
他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著:“我把情況報給了車間主任王德發(fā),讓他趕緊申請新軸承。可王德發(fā)跟我不對付——他是副廠長的遠房親戚,一直想把婁掌柜的心腹都擠走。他不光不批,還罵我小題大讓,說我想偷懶。”
李凡皺起眉頭:“那婁廠長知道嗎?”
“我去找過婁廠長,可他那陣子在外地跑原料,我沒見到,廠里的事暫時由副廠長代管。”陳國安的聲音越來越低,“王德發(fā)見我越級上報,就懷恨在心。出事那天晚上,我加班調(diào)試沖床,他突然讓學徒開了機器電源……”
“轟隆”一聲悶響仿佛穿越時空炸在屋里,陳國安猛地打了個寒顫,臉色慘白如紙:“我正在檢查模具,機器突然啟動,沖頭直接砸了下來。我下意識地往旁邊躲,可還是被砸中了左腿……”
他抬起手,顫抖著指向自已的膝蓋:“骨頭碎了三塊,神經(jīng)也傷了。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說這輩子都離不開拐杖了。廠里給了三個月工資當補償,王德發(fā)對外說是我違規(guī)操作,婁廠長回來后想查,可王德發(fā)早就串通了人證,死咬著是我的錯。”
說到最后,陳國安的聲音哽咽了:“婁廠長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偷偷塞給我不少錢,還幫我保住了這跨院的住處。可他那會兒正忙著應(yīng)對廠里的內(nèi)斗,也是分身乏術(shù)……后來聽說王德發(fā)靠著副廠長的關(guān)系,升了車間主任,日子過得滋潤著呢!”
屋里靜得能聽見窗外的蟬鳴,李凡的拳頭不知不覺攥緊了。他穿越前是機械工程師,太清楚沖床操作規(guī)程了——檢修時必須切斷電源,掛“禁止合閘”的警示牌,這是鐵規(guī)矩。王德發(fā)讓學徒突然合閘,這根本不是意外,是蓄意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