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過半開的窗簾,在木質地板投下斑駁的光影。凌晨一點二十七分,整棟房子陷入沉睡般的寂靜,只有二樓盡頭那間臥室里,少年刻意放緩的呼吸聲在黑暗中起伏。
琢藥仰面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凝視天花板。空調出風口細微的嗡鳴聲中,他能聽見自已過快的心跳。明天這個時侯,他就會躺在專科學校的宿舍里,徹底離開這個生活了十八年的家。這個認知讓他的胃部泛起一陣奇異的痙攣。
他翻了個身,將臉埋進枕頭。棉質枕套上還殘留著洗發水的味道,是哥哥上個月出差帶回來的那款,帶著冷冽的雪松氣息。這個發現讓他呼吸一滯,下意識地又往里埋得更深了些。
走廊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琢藥渾身一僵,立刻閉上眼睛。他保持著這個姿勢,連睫毛都不敢顫動。門把手轉動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接著是木質地板承受重量時發出的細微吱呀聲。
哥哥站在床邊,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他穿著深灰色的家居服,領口處露出一截鎖骨,身上還帶著書房里那盞臺燈暖黃的光暈。琢藥能聞到他指尖淡淡的墨水味,混合著些許威士忌的醇香。
睡著了?
低沉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床墊微微下陷,哥哥坐在了床邊。琢藥感覺到一道視線在自已臉上逡巡,從凌亂的額發到緊抿的嘴唇,最后停留在微微顫動的眼睫上。
一只溫熱的手撫上他的額頭,指尖輕輕撥開遮住眼睛的碎發。這個動作太過熟悉,從小到大,每當他發燒時,哥哥都會這樣試探他的l溫。但此刻,那只手沒有立即離開,而是順著他的眉骨緩緩下滑,指腹摩挲過眼瞼,最后停在臉頰上。
琢藥的呼吸亂了。他死死咬住口腔內側的軟肉,鐵銹味在舌尖蔓延。那只手的拇指輕輕蹭過他的下唇,帶來一陣戰栗般的觸感。
裝睡的技術還是這么差。
帶著笑意的嘆息。琢藥感到一陣熱氣靠近,哥哥的鼻尖幾乎貼上他的耳廓。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敏感的頸側,激起一片細小的疙瘩。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揪緊了被單,指節泛白。
明天就要走了。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切入他的胸腔。哥哥的聲音比平時更低,帶著些許沙啞,像是被威士忌浸潤過。琢藥能感覺到他的唇距離自已的皮膚不過毫厘,卻始終沒有真正觸碰。
床墊發出細微的聲響。哥哥俯下身,膝蓋分置在他身l兩側,卻沒有真正壓上來。這個姿勢讓琢藥完全被籠罩在他的陰影里,雪松與酒精的氣息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看著我。
命令式的語氣,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柔軟。琢藥的眼睫顫抖得更厲害了,一滴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沒入鬢角。
他的睫毛在黑暗中顫抖,像是被雨水打濕的蝶翼,脆弱得幾乎承載不住自身的重量。淚水無聲地蓄積在緊閉的眼瞼之下,將睫毛浸得愈發沉重,仿佛只要稍一松懈,便會決堤般滑落。
他不敢睜眼。
因為一旦睜開,就會看見哥哥深綠色的眼睛——那雙總是含著笑,卻又像鎖鏈般纏繞著他的眼睛。他害怕在那目光中看見自已的倒影:一個怯懦的、矛盾的、渴望被擁抱又拼命掙扎的可憐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