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后的日子像一灘曬化的瀝青,黏稠、渾濁,帶著令人窒息的甜腥。
我整日蜷縮在臥室的角落,窗簾永遠緊閉,仿佛這樣就能將那些刺眼的紅榜、那些虛偽的祝賀、那些若有若無的窺探目光統(tǒng)統(tǒng)隔絕在外。煙灰缸堆記了,煙蒂歪斜地插在其中,像一座座傾斜的墓碑——埋葬著我本就不存在的好學生生涯。
哥哥偶爾會推門進來。
他的腳步聲很輕,像是怕驚擾什么。可越是如此,我越能敏銳地捕捉到他的存在——他的影子落在門縫下,他的呼吸隔著薄薄的門板,他的手指在敲門時微微停頓的那半秒。
琢藥。
他叫我名字時,語調總是平穩(wěn)的,像在念一句無關痛癢的詩。
我假裝睡著,蜷縮在床角,背對著門。可我知道他進來了。他的影子覆蓋在我身上,像一片溫柔的陰翳。然后,是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他從來不會掀開我的被子,不會逼我面對現(xiàn)實,不會質問為什么考砸了或者你以后打算怎么辦。
他只是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后離開。
而我,則在黑暗里咬緊牙關,直到口腔里泛起鐵銹味。
改志愿的那天,我甚至沒有猶豫。
哥哥原本給我選的是鄰省的一所本科院校,專業(yè)是金融管理——一個聽起來l面、干凈、適合重新開始的地方。
我在網(wǎng)吧的電腦前坐了很久,屏幕的藍光映在臉上,像一層薄薄的冰。手指懸在鍵盤上,遲遲沒有動作。
——真的要改嗎?
——真的要放棄最后一點l面的可能嗎?
——真的要……徹底墮落嗎?
然后,我笑了起來。
手指飛快地敲擊鍵盤,刪掉了那所學校的代碼,換成了本省最差的一所專科院校。專業(yè)?隨便選了個電子商務。
提交的那一刻,我忽然感到一陣眩暈,像是有什么東西從身l里抽離了。
——結束了。
——我終于,徹底爛掉了。
回到家時,哥哥正在廚房煮咖啡。濃郁的苦香彌漫在空氣里,我站在門口,喉嚨發(fā)緊。
回來了?他沒有回頭,聲音淡淡的。
嗯。
志愿填好了?
……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