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嘈雜聲像一層厚重的膜,將琢藥與周圍的世界隔開。他低頭盯著餐盤里逐漸冷卻的飯菜,哥哥坐在對面,筷子與瓷盤碰撞的聲音規律得令人窒息。
白熾燈管在頭頂嗡嗡作響,將餐盤里凝結的油漬照得發亮。琢藥盯著那塊漸漸凝固的油脂,突然覺得呼吸困難。
我去趟洗手間。
這句話輕得像一縷煙。哥哥的刀叉在瓷盤上劃出尖銳的聲響,深綠色的眼睛掃過來時,他下意識蜷縮了手指。
琢藥的聲音很輕,幾乎被周圍的喧鬧吞沒。哥哥抬眼看他,深綠色的眸子里映出他蒼白的臉色,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琢藥站在洗漱臺前時,指尖還殘留著飯菜的油膩感。他掬了捧冷水潑在臉上,抬頭時鏡子里映出泛紅的眼角——方才餐桌上哥哥替他擦掉嘴角醬汁的觸感仍在皮膚上發燙,像塊灼傷的疤。
琢藥推開洗手間的門,寂靜立刻包圍了他。他走向最里面的隔間,從口袋里摸出皺巴巴的煙盒,指尖微微發抖。
打火機的齒輪發出清脆的咔嗒聲。在燈光下泛著冷光,還有那雙——銳利得像能剖開一切偽裝的眼睛。
打火機從指間滑落,在瓷磚上撞出清脆的回響。琢藥下意識把煙往身后藏,卻看見對方微微瞇起的眼睛。那目光讓他想起哥哥書房的鎮紙,通透的玉石下壓著蝴蝶標本。
琢藥看見對方微微揚起的唇角,那不是一個友善的微笑,而是一種近乎愉悅的審視。
鏡面瓷磚的冷光映在燭光臉上,將他的表情切割成鋒利的幾何圖形。嘴角的弧度像是精心計算過的,既不會顯得太刻意,又恰好能讓人感到不安。琢藥注意到他的犬齒比常人要尖一些,在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像某種肉食動物在進食前露出的本能反應。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對方的目光正沿著他的頸線游走,如通在評估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那種視線帶著物理性的重量,從鎖骨凹陷處開始描摹,經過隨著呼吸起伏的胸膛,最后停留在還在隱隱作痛的掌心。琢藥看見燭光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白色襯衫包裹著的頸部線條繃緊又放松。
琢藥看見對方唇角緩緩揚起,那弧度像是手術刀在皮膚上劃開的細線——精準、冰冷,帶著解剖般的興致。鏡片后的眼睛微微瞇起,虹膜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非人的金屬光澤,仿佛能直接透視他肺里盤旋的煙霧,血管里奔涌的尼古丁,甚至更深處的、連他自已都不敢直視的污濁。
指間的香煙突然變得無比沉重。煙灰缸里那些被碾滅的煙蒂,哥哥書房里永遠少一支的煙盒,宿舍樓下垃圾桶里藏著的空包裝——所有隱秘的罪證似乎都在這一刻浮現在空氣里,被對方的目光一一釘在墻上展覽。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就像明白哥哥書柜永遠上鎖的抽屜,明白那些深夜書房里刻意壓低的通話,明白每次自已撒謊時頸側突然加重的指壓——有些規則從不需要明說,就像野獸能嗅到通類傷口潰爛的氣息。
打火機在瓷磚上又滾了半圈,最后停在對方锃亮的皮鞋邊。那上面映出自已扭曲的倒影,像條被釘在標本板上的魚。
指尖傳來灼燒的痛感,他將煙頭按滅在自已的掌心,面不改色地咽下那聲痛呼。
對不起,他低下頭,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慌亂,我不知道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