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只是胡辭。”他笑著搖頭,“林家與狐族的緣分,從今天起不再是契約,是朋友。”他從懷里掏出那個銀質藥箱,遞給三叔公,“這是疏月當年的東西,里面的草藥配方能治風寒,留給村里的赤腳醫生吧。”
三叔公接過藥箱,摩挲著上面的玉蘭花印記,眼眶泛紅:“好姑娘……當年她在城里開診所,救了多少人啊。”他轉身對林晚秋說,“你姑婆失蹤后,診所里的人送回好多藥材,我都收在儲藏室的樟木箱里,正好讓小胡看看。”
儲藏室的樟木香味依舊濃郁。胡辭打開那個熟悉的樟木箱,里面整齊地放著些舊醫書和草藥包,最上面放著個小小的日記本,封面已經褪色,邊角卻被仔細地包著藍印花布。
“是姑婆的日記本!”林晚秋驚喜地翻開,里面的字跡娟秀清麗,記錄著民國二十一年到二十三年的生活點滴。前面大多是診所的病例記錄,翻到后面,開始出現關于胡辭的文字:
“民國二十二年春,遇胡辭于診所后院,他正給受傷的小狐貍包扎,指尖有草藥香。他說他叫辭,辭別之辭,卻總在我需要時出現。”
“民國二十二年冬,山匪突襲青丘,胡辭為護幼狐受傷,我偷偷給他送藥。他背上的傷疤像月牙,他說那是三百年前救太爺爺時留下的。原來他就是狐仙,可我不怕。”
“民國二十三年秋,魅姬以借命契要挾,說要讓林家斷后。胡辭說他會擋下天劫,不讓我插手。可我怎能讓他獨自受罰?太爺爺說緣分不是債務,是心甘情愿的守護。”
最后一頁畫著幅小小的雙玉合璧圖,旁邊寫著:“月圓之夜,寒潭之底,以我內丹,換他平安,換林家安康。辭郎,等我回來,我們去看玉蘭花開。”字跡末尾有淡淡的淚痕,暈開了墨跡。
胡辭握著日記本的手指微微收緊,心口的光芒愈發溫暖。“她讓到了。”他輕聲說,眼中有淚光閃爍,“她換了我們所有人的平安。”
林晚秋看著他泛紅的眼眶,突然想起寒潭底姑婆化作白光的瞬間。原來所謂的借命契,從一開始就是雙向的守護——太爺爺用l溫焐熱狐仙的靈核,姑婆用內丹護住狐仙的性命,而狐仙則用三百年的等待,守護著林家的平安。
傍晚時分,林晚秋在老屋的后院種下了棵玉蘭樹苗。胡辭說這是青丘的品種,明年春天就能開花。夕陽的余暉灑在樹苗上,投下細長的影子,像極了祠堂里那幅爺爺的畫中,少年與狐仙并肩而立的模樣。
“明年花開時,我來給你送青丘的雪頂松茶。”胡辭站在院門口,墨色的發絲在晚風中輕揚,“守山人說青丘的結界需要人看守,我暫時不能離開太久。”
林晚秋點頭,將那對玉佩遞給他:“這個你帶著,就像我們都在你身邊。”她想起太爺爺信里的話,“緣分不是債,是牽掛,不管多遠都能感受到。”
胡辭接過玉佩,轉身走進暮色中。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巷口,心口的光芒卻透過夜色傳來,溫暖而清晰。林晚秋站在玉蘭樹苗旁,看著天邊升起的月亮,突然明白爺爺說的“借命非劫”是什么意思——有些緣分看似沉重,實則是穿越時光的守護,是刻在血脈里的牽掛。
回到房間時,林晚秋發現書桌上的玻璃瓶里,那朵枯萎的雪蓮花竟重新綻放了,花瓣上凝結著晶瑩的露珠,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她拿起玉佩放在花瓣上,露珠順著玉佩滑落,在桌面上洇出小小的水痕,像幅未完的水墨畫。
窗外傳來晚風拂過梧桐葉的聲響,林晚秋翻開那本新帶回的族譜,在最后一頁空白處,提筆寫下:“公元二零二五年春,林晚秋續譜,林家與狐族之緣,始于康熙二十八年,續于民國二十三年,終于無終。”
寫完放下筆,她仿佛看到太爺爺在青丘的石屋里微笑,看到姑婆在診所門口喂流浪貓,看到胡辭站在寒潭邊,銀發如瀑,眼角的胭脂紅在月光下溫柔綻放。三百年的借命契約,終究化作了跨越時光的緣分,在歲月里靜靜流淌,生生不息。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族譜上,最后一行字跡漸漸隱去,只留下一朵小小的玉蘭花印記,與青丘寒潭底冰玉碑上的印記,遙遙相望,相映成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