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年間的宣紙在指尖簌簌作響,帶著陳年的霉味與檀香混合的氣息。林晚秋跪在祠堂冰冷的青磚地上,指尖劃過族譜上那道若隱若現(xiàn)的淡金色紋路,后頸突然泛起一陣涼意。供桌上的長明燈無風自動,豆大的火苗搖曳不定,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貼在斑駁的朱紅梁柱上,像一幅扭曲的水墨畫。
“咔嗒”一聲輕響,供桌最下層的抽屜毫無征兆地彈開。林晚秋心中一驚,彎腰去看,只見里面躺著個褪色的藍布包,用紅繩系著三層結(jié)扣。她小心翼翼地解開繩結(jié),一塊溫潤的暖玉映入眼簾。玉的邊緣被摩挲得光滑發(fā)亮,內(nèi)側(cè)刻著的“晚”字清晰可見,角落還沾著暗紅的印記,像是干涸已久的血跡。
指尖剛觸到玉佩的瞬間,祠堂厚重的木門突然“吱呀”一聲合攏,落鎖的聲音在空曠的祠堂里格外刺耳。林晚秋猛地回頭,只見供桌前的蒲團上不知何時坐著一個身影。銀發(fā)如瀑般垂落肩頭,九條蓬松的狐尾在青磚地上輕輕掃動,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對方緩緩抬起頭,眼尾泛著胭脂般的紅,嘴角卻噙著一抹冰冷的笑:“林家第十九代后人,三百年了,終于等到你。”
桃木簪從發(fā)間滑落,“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林晚秋攥緊手中的玉佩,連連后退半步,不小心撞翻了墻角的燭臺。燭火在地上滾了兩圈,照亮了族譜上洇開的血珠——正是剛才被紙頁劃破的指腹滴落的血,此刻正順著泛黃的紙紋,一點點勾勒出半闕詭異的契文。
“你先祖林硯之,康熙二十八年借我百年陽壽,”狐仙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質(zhì)感,在祠堂里層層回蕩,“如今債期已到,該你履約了。”他抬手一揮,空氣中突然浮現(xiàn)出一團水鏡,里面映出青衫書生咳血倒地的模樣,雪地里,銀發(fā)狐仙正將內(nèi)丹渡入他口中。
林晚秋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痛讓她保持著一絲清醒。她想起爺爺彌留之際,枯瘦的手緊緊攥著她的手說的話:“若遇銀發(fā)九尾狐,把玉佩給他,別問緣由。”可此刻看著對方眼底深不見底的寒意,她突然懷疑,那不是臨終囑托,而是一道延續(xù)了三百年的詛咒。
狐仙緩緩站起身,九條狐尾在身后舒展,帶著迫人的威壓。他一步步走向林晚秋,銀發(fā)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三百年前的契約,白紙黑字,由你先祖親手簽下。林家受我狐族庇佑三百年,如今該償還了。”
“我憑什么相信你?”林晚秋強壓著內(nèi)心的恐懼,聲音卻還是忍不住發(fā)顫,“三百年前的事,誰能證明?”
狐仙輕笑一聲,眼尾的紅痕愈發(fā)明顯:“你爺爺臨終前,是不是總說心口疼?那是我在催債。你身上這半塊玉佩,便是信物。”他指尖指向林晚秋的胸口,“另一半在我這里,三百年前,你先祖就是用這玉佩立的誓。”
祠堂的燭火突然劇烈搖晃,族譜上的淡金色紋路越來越清晰,那些古老的文字仿佛活了過來,在紙頁上緩緩流動。林晚秋感到手中的玉佩越來越燙,仿佛有一團火要從玉中燒出來,順著指尖蔓延至全身。
“你若不信,”狐仙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今夜子時,你去后山老槐樹下,自會看到證據(jù)。”他身影一晃,化作一道銀光消失在祠堂角落,只留下空氣中淡淡的雪松香。
木門“吱呀”一聲重新打開,晚風卷著落葉吹進祠堂。林晚秋癱坐在地上,看著手中發(fā)燙的玉佩,心中一片混亂。爺爺?shù)脑挕⒑傻木妗⒆遄V上的契文,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她牢牢困住。
子時將至,林晚秋揣著玉佩,猶豫再三,還是走出了家門。后山的小路崎嶇不平,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老槐樹就在山路盡頭,樹干粗壯得需要兩人合抱,樹身上刻記了奇怪的符號。
剛走到樹下,林晚秋就聽到一陣微弱的咳嗽聲。她循著聲音繞到樹后,只見一個模糊的身影靠在樹干上,正捂著胸口劇烈咳嗽。月光照在那人臉上,竟是爺爺年輕時的模樣!
“爺爺?”林晚秋失聲叫道。
年輕的爺爺緩緩抬頭,看到她手中的玉佩,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你終究還是來了。”他咳了幾聲,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紙,“這是你太爺爺留下的信,你自已看吧。”
林晚秋顫抖著接過信紙,上面的字跡蒼勁有力,正是林硯之的筆跡。信中詳細記載了三百年前的事:林硯之趕考途中染時疫,瀕死之際遇狐仙相救,以林家后人百年陽壽為代價,換得狐族內(nèi)丹續(xù)命。信的末尾寫著:“狐族有恩于林家,此債必還,后代子孫不得反悔。”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年輕爺爺?shù)纳碛皾u漸變得透明。他看著林晚秋,眼中記是愧疚:“孩子,委屈你了。但林家欠的債,總要有人償還。”
身影消失的瞬間,林晚秋手中的信紙突然燃起,化作一縷青煙。她站在老槐樹下,月光灑在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手中的玉佩依舊滾燙,仿佛在提醒她那個無法逃避的契約。
回到家時,天已微亮。林晚秋坐在桌前,看著那半塊玉佩,一夜之間,她的世界徹底改變。三百年前的契約,像一把懸頂之劍,讓她不得不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