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有些茫然地看著秦墨,“怎么間?”
秦墨似乎也沒想到她會不知道這個。他眉頭微蹙了一下,蹲下身,伸出粗糙的手指,在幾棵挨得特別近的青菜苗上點了點。“……小的,弱的,拔掉。”
他言簡意賅地解釋,手指又指向旁邊間距稍大的幾棵,“……留壯的。”
說完,他像是完成了教學任務,站起身,指了指地上的藤籃:“……拔下的,放這里。”
然后,他便轉身走開,不再理會,徑直去清洗自已沾記泥污的手腳。
蘇瑤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地上那個藤籃,再看看菜地里那些她視若珍寶、每一棵都舍不得傷害的小苗。拔掉?扔掉?她心里一陣不舍。這些都是她看著一點點長起來的啊!
她蹲在田埂邊,看著那些擠在一起的菜苗。確實,有些長得高大些,葉片舒展,綠意盎然;有些則顯得瘦小羸弱,葉片發黃,被擠在中間,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秦墨說得對,不拔掉弱的,強的也長不好。
她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伸出手,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捏住一棵最瘦小、葉片發黃的菜苗,輕輕一拔。細嫩的根系帶著濕潤的泥土被拔了出來。看著這棵被她親手終結的小生命,蘇瑤心里一陣酸澀,仿佛讓了一件殘忍的事。
她將這棵小苗放進藤籃里。然后,又尋找下一棵該被淘汰的“弱者”。動作依舊小心翼翼,每一次下手都帶著不忍。她挑選著,拔除著,將藤籃放在身邊。
漸漸地,隨著一棵棵瘦弱的菜苗被移走,田壟里的空間變得疏朗起來。那些被留下的、健壯的菜苗,在夕陽的余暉下,舒展著葉片,仿佛瞬間獲得了更多的陽光和空氣,綠意更加鮮亮蓬勃。
蘇瑤看著這變化,心里的那點不舍漸漸被一種新的領悟所取代。原來,舍棄一些,是為了讓留下的更好地生長。這樸素的道理,在這片小小的菜地上,無聲地展現著。
她繼續著手里的工作,動作不再那么猶豫。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也映照著藤籃里那堆被拔除的、稚嫩的生命。這殘酷又必要的選擇,是成長的代價,也是土地無聲的法則。
藤籃里漸漸堆起了小半籃被間下來的、細弱發黃的青菜苗。它們失去了泥土的滋養,在微涼的晚風里迅速蔫了下去,顯得更加可憐。蘇瑤看著它們,心里那點酸澀和不忍并未完全消散。這些都是她親手種下、看著破土、每日澆灌的心血,如今卻要像垃圾一樣丟掉?
她蹲在田埂邊,手指無意識地捻著一片蔫掉的菜葉。太嫩了,還太小,根本沒法吃。丟掉……實在可惜。
灶房里傳來水聲,是秦墨在清洗。蘇瑤的目光落在藤籃里那些嫩苗上,又想起蘇家破屋里,柱子和小丫眼巴巴望著食物的、瘦削的小臉。一個念頭忽然冒了出來:這些菜苗,雖然細弱,但……是不是也能吃?
她記得前世似乎見過“秧苗菜”、“雞毛菜”之類的說法,就是指這種極嫩的菜苗。味道或許會有些澀,但……總比野菜強吧?
這個想法讓她心頭一動。她立刻起身,端起那半籃蔫苗,走進灶房。
秦墨剛洗完臉,正用麻布擦著濕漉漉的頭發。看到蘇瑤端著籃子進來,他動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籃子里那些被淘汰的菜苗上,眉頭習慣性地蹙起,似乎不明白她為何還不丟掉。
蘇瑤沒看他,徑直走到水缸邊,舀起清水,將籃子里的菜苗仔細清洗起來。嫩苗沾了水,似乎精神了一點點,翠綠的葉片和嫩黃的莖稈在水中舒展。
她將洗干凈的菜苗瀝了瀝水,放到砧板(一塊厚實的木墩)上。拿起那把有些沉重的菜刀——這還是她第一次碰這把刀。她學著王氏的樣子,笨拙地將菜苗切成寸許長的小段。嫩莖很脆,切起來倒不費力。
秦墨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她的動作,眼神里帶著明顯的困惑。他不明白她為什么要費力清洗這些沒用的、被拔掉的弱苗,還要切碎。
蘇瑤切好菜苗,起鍋燒水——用的是小一點的陶罐。水開后,她將切碎的嫩苗倒進去,用筷子攪散。翠綠的菜葉在滾水中迅速變成更深的墨綠色,散發出一種奇特的、帶著生澀感的清香。
她撈出煮熟的菜苗,瀝干水,盛在一個粗陶碗里。沒有油,也沒有別的調料,只有一點點粗鹽。她撒上一點點鹽末,用筷子拌了拌。
一碗清湯寡水、顏色暗淡的“菜糊糊”就讓好了。看起來實在沒什么食欲。
蘇瑤看著碗里的東西,心里也有些打鼓。她拿起筷子,夾起一小簇,鼓起勇氣放進嘴里。
一股強烈的、帶著泥土腥氣的青澀味道瞬間充斥口腔,口感也軟綿綿的,沒什么嚼勁,甚至有點喇嗓子。確實不好吃。但……能入口,是純粹的、屬于植物的味道。
她皺著眉,費力地咽了下去。然后,她端起碗,走到秦墨面前。
秦墨的目光從碗里那團顏色可疑的糊糊,移到蘇瑤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