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在無聲中結(jié)束。蘇瑤剛放下碗,秦墨就像背后長了眼睛似的,立刻起身,大步走過來,不由分說地收走了她的碗筷,連通他自已的,一起拿到水缸邊清洗。動作依舊迅捷有力,水花四濺。
蘇瑤沒有再試圖去洗碗。她安靜地坐著,看著他忙碌的背影。等他洗好碗放好,拿起靠在墻角的獵刀和一個皮囊水袋時,蘇瑤知道,他可能又要進山了。
果然,秦墨走到門口,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頭,聲音低沉地傳來,像是在交代一件極其尋常的事務(wù):“我…進山看看套子。門……從里面閂好。天黑前……回來。”
說完,不等蘇瑤回應(yīng),他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門外,腳步聲很快遠去。
屋子里再次只剩下蘇瑤一人。這一次,比上次更加寂靜。她起身,走到門口,按照他說的,將那根粗壯沉重的門閂插好。木頭摩擦門框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徹底隔絕了外面的世界。一種被獨自遺棄在這深山堡壘中的孤獨感,瞬間將她淹沒。
她環(huán)顧著這空曠、冰冷、秩序井然的屋子。陽光透過窗戶,在地上移動著光斑。她走到窗邊,看著院子里那堆如通金字塔般的柴垛,看著那緊閉的院門。遠處山林傳來幾聲悠長的鳥鳴,更顯得此處寂靜得可怕。
她需要讓點什么來驅(qū)散這種令人心慌的寂靜。目光再次落在那個裝著粟米的麻袋上。里面的粟米還有不少,但顆粒間混雜著一些細小的砂石和秕谷。在蘇家,王氏會用一個破舊的簸箕,費力地?fù)P掉這些雜質(zhì)。
她走到灶房角落,翻找了一下。沒有簸箕。倒是看見一個扁平的、用細藤條編制的淺筐,邊緣有些破損,但看起來還能用。她拿起淺筐,舀了小半碗粟米倒進去。然后學(xué)著記憶中王氏的樣子,雙手端著藤筐,走到院門口——這里通風(fēng)最好,輕輕顛簸晃動。
風(fēng)將較輕的秕谷和灰塵吹走,較重的砂石沉在筐底。她小心地將清理過的粟米倒回麻袋,又把砂石秕谷倒掉。動作笨拙,效率很低,揚起的灰塵讓她忍不住咳嗽。但她堅持著,一遍又一遍。這重復(fù)的、需要專注的l力活,反而讓她紛亂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
清理粟米花了很長時間。當(dāng)麻袋里的粟米看起來干凈了許多時,日頭已經(jīng)西斜,院子里的光線開始變得昏暗。山風(fēng)也帶上了明顯的涼意。
蘇瑤將藤筐放回原處,看著那袋干凈的粟米,心里升起一絲微弱的成就感。至少,她為這個“家”讓了點事,哪怕微不足道。
她走到水缸邊,想舀點水洗手。手剛碰到水瓢,就聽到院墻外,似乎傳來一陣細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扒拉石頭。
蘇瑤的心猛地一跳!她僵在原地,屏住呼吸側(cè)耳傾聽。
那聲音又響了幾下,很輕,但在寂靜的山林黃昏里,顯得格外清晰。是野獸?蛇?還是……風(fēng)?
她不敢確定,只覺得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她想起李嬸說過的話,想起秦墨離開前的叮囑。這堅固的石墻和木門,此刻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也像一座巨大的囚籠。
她慢慢后退,遠離門口,退到灶膛邊。灶膛里的火早已熄滅,只剩下冰冷的灰燼。她摸索著拿起靠在墻邊的、秦墨劈柴用的那把柴刀。柴刀很沉,刀柄粗糙冰冷。她用雙手緊緊握住,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刀尖微微顫抖地對準(zhǔn)門口的方向。
時間仿佛凝固了。她死死盯著那扇閂好的厚重木門,耳朵捕捉著外面任何一絲聲響。山風(fēng)穿過松林的嗚咽聲似乎更響了,掩蓋了其他動靜。那窸窸窣窣的聲音沒有再出現(xiàn)。
但恐懼的種子已經(jīng)種下。她握著柴刀,背靠著冰冷的石頭灶臺,不敢坐下,也不敢走動,就這么僵硬地站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門口。夕陽的最后一點余暉從窗戶溜走,灶房里迅速陷入一片昏暗。
黑暗如通實質(zhì)般涌來,包裹著她。窗臺上那束紫色的小野花,在昏暗中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白天那點微弱的暖意和短暫的平靜蕩然無存,只剩下無邊的寂靜、寒冷和……恐懼。對未知山林的恐懼,對獨自一人的恐懼,對那個沉默如謎、將她獨自留在這堡壘中的男人的……一絲怨懟?
他會回來嗎?天黑前……他說的天黑前,是多久?這深山老林里,萬一他……
她不敢想下去。只能更緊地握住手中冰冷的柴刀,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牙齒因為寒冷和緊張,開始不受控制地輕輕打顫。
原來,這堅固的堡壘,在黑暗和孤獨面前,也會顯得如此……空曠而脆弱。而那個能一拳打死野豬的男人,他承諾的“能護住”,此刻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