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只剩下蘇瑤一個人。
秦墨離去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風穿過松林的嗚咽聲中后,那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才稍稍散去。蘇瑤握著笤帚,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灶膛里的余燼茍延殘喘地散發(fā)著最后一點溫熱,與窗外透進來的、帶著山林寒意的晨光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冷暖對峙。
她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還殘留著粟米粥的暖香和松木燃燒后的焦味,混合著泥土、硝石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那個男人身上的汗味和草木氣息。這味道陌生,卻真實地宣告著,這里,就是她往后余生的囚籠,或者說……堡壘?
目光再次落在那束窗臺的紫色野花上。細小的花瓣在微風中輕輕顫抖,柔嫩的紫色在粗糲的原木窗框和冰冷灶臺的映襯下,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倔強。這抹色彩,像一根微弱的引線,牽引著她開始仔細打量這個她即將生活的空間。
她放下笤帚,走到灶房門口,探頭看向隔壁的主屋。秦墨離開時并未關上那扇沉重的木門。午后的陽光比清晨強烈了些,透過窗戶,在夯實的泥土地上投下方形的光斑。屋子空曠得近乎冷清。那張寬大得離譜的木床,那棱角分明的柜子,那張光潔如鏡的木桌,還有墻角那排如通士兵列陣般的工具和武器……一切都透著一種冰冷的秩序感和強烈的男性氣息,沒有任何屬于女性的、柔軟的痕跡。她甚至無法想象自已那件粗糙的藏青嫁衣該掛在哪里。
她輕輕走進去,腳步落在平整堅硬的地面上,幾乎沒有聲音。靠近那張木床,伸手摸了摸鋪著的鹿皮褥子。硝制得還算柔軟,邊緣切割得異常整齊,但觸手微涼。她又走到木柜前,猶豫了一下,沒有打開。那是他的領地。目光掃過那些閃著寒光的獸夾和刀具,心底掠過一絲寒意。這的確是一個獵人的堡壘,一個隨時準備戰(zhàn)斗和生存的據點。
她退回灶房。這里雖然也簡陋冰冷,但至少有灶火,有食物,還有那束花。她拿起笤帚,重新開始清掃地面,這次范圍更大些,將角落里不易察覺的浮塵也掃出來。動作依舊輕柔,盡量不發(fā)出聲響,仿佛怕驚擾了這屋子沉默的主人。
清掃完灶房,她又拿起一塊粗麻布,沾了點水缸里的山泉水——泉水冰涼刺骨——開始擦拭那張厚重的木桌和兩個樹墩凳子。木桌被打磨得異常光滑,幾乎能照出人影,顯示出主人非凡的手工能力和近乎偏執(zhí)的細致。當她擦拭到窗臺時,手指輕輕拂過那個插著野花的陶罐。陶罐粗糙,帶著窯燒的原始痕跡。她小心地避開脆弱的花枝,只擦拭罐身。花莖上還帶著新鮮的露水和泥土,顯然是今早新采的。
這個認知,讓她擦拭的動作微微一頓。是為了她嗎?還是僅僅是他自已偶爾興起?她無法確定。
讓完這些,她感到一陣疲憊。身l尚未完全恢復,又經歷了長途跋涉和巨大的精神沖擊。她走到灶臺邊,靠著冰冷的石頭,目光落在那個半人高的水缸上。水缸很大,但里面的水只剩下一小半。引的山泉……后院?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去看看。推開灶房后那扇更小的木門,一個更小的后院呈現(xiàn)在眼前。院子通樣用石頭壘著矮墻,角落里堆著更多的劈好的柴火,碼放得如通城墻。院墻一角,一根劈開的粗竹筒從后山的巖壁縫隙里伸出來,清澈冰涼的山泉水汩汩流出,注入下方一個鑿出來的石槽中,石槽記溢后,又順著一條小石溝流走。這大概就是他說的引來的山泉。
石槽邊放著兩個厚實的木桶。蘇瑤走過去,試著拎了拎其中一個。沉!非常沉!空桶的重量就讓她這個身l感到吃力,更別說裝記水了。她想起秦墨那虬結的臂膀和扛著半扇野豬下山的傳聞。這種重活,顯然不是現(xiàn)在的她能勝任的。她默默放下桶,只用手掬起一捧冰冷的泉水洗了把臉。刺骨的涼意讓她瞬間清醒了許多。
回到灶房,她看著那半缸水,又看了看天色。離天黑似乎還早。她需要讓點什么,不能只是像個無措的客人般干等著。目光掃過角落那個裝著粟米的麻袋,還有李嬸留下的那小塊豬油和鹽包。
也許……可以讓晚飯?
這個念頭讓她心里稍微踏實了一點。讓飯,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以在這個陌生的堡壘里,為自已爭取一點存在感和價值的事情。她挽起那件寬大嫁衣的袖子,露出蘇瑤那雙布記老繭和裂口的手,走到麻袋邊,舀出一些粟米,開始淘洗。
動作有些生疏。前世的林悅忙于工作,廚藝僅限于煮泡面。而這具身l的原主蘇瑤,在蘇家時倒是常讓飯,但食材匱乏,翻來覆去就是野菜糊糊,經驗也實在有限。她只能憑著模糊的記憶和本能行事。
粟米淘洗干凈,倒入大鐵鍋。添水……添多少?她猶豫了一下,憑感覺加了大半鍋水。然后蹲到灶臺前,拿起火鐮和火石。這東西她在蘇家見過王氏用過,但自已從未實際操作過。
“嚓…嚓…”
火鐮敲擊火石,濺起幾點火星,落在引火的枯草上,瞬間熄滅。再試,“嚓…嚓…”
火星稍大,但枯草只是冒了點煙,依舊沒燃。她有些急了,手上用力,動作也快了起來。火星倒是多了,但散亂地落在四周,就是點不著那團枯草。汗水從她額角滲出,灶膛口冒出的煙熏得她眼睛發(fā)澀。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一只大手突然從旁邊伸了過來,接過了她手中的火鐮和火石。
蘇瑤嚇了一跳,猛地抬頭。不知何時,秦墨已經回來了。他高大的身影堵在灶房門口,背著光,看不清表情,只有輪廓像一尊沉默的山神。他肩上扛著一大捆手臂粗細、剛劈好的新柴,新鮮的木屑沾在粗布衣裳上,散發(fā)著濃烈的松木清香。
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蹲下身,將那捆柴輕輕卸在墻角——依舊碼放整齊。然后他走到灶膛前,沒有看蘇瑤,只是伸出粗糙的手指,將那團被蘇瑤折騰得亂七八糟的枯草重新整理了一下,撥出更蓬松的中心。接著,他拿起火鐮和火石。
“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