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干脆利落的一聲脆響。一道明亮耀眼的火星精準地濺射在枯草中心。
“呼……”
秦墨微微俯身,對著那點火星輕輕一吹。橘紅色的火苗瞬間跳躍起來,貪婪地舔舐著枯草。他迅速添上幾根細柴,火焰很快穩定而旺盛地燃燒起來,發出歡快的噼啪聲,驅散了灶膛口的煙霧和方才的狼狽。
整個過程快得只在幾個呼吸之間,動作流暢、精準、高效,如通他處理獵物一般。讓完這一切,他站起身,目光這才落在有些怔忪的蘇瑤臉上,又飛快地掃過她沾了草灰的手和旁邊淘好的米鍋。
“水……多了。”
他低沉的聲音響起,打破了灶房里只剩下火聲的寂靜。言簡意賅,聽不出情緒。
蘇瑤的臉頰瞬間有些發燙。她剛才的努力和笨拙,顯然都被他看在眼里。“我……我不知道該放多少。”
她低聲解釋,帶著一絲窘迫。
秦墨沒再說什么,只是走到水缸邊,拿起水瓢,從鍋里舀出了一些水倒回缸里。動作沉穩,沒有絲毫不耐煩。然后他拿起鍋蓋蓋上,轉身走到墻角,拿起一把柴刀,開始沉默地劈砍那些新帶回來的木柴,將它們劈成更細、適合燒灶的柴火條。有力的劈砍聲在小小的灶房里回蕩,木屑紛飛。
蘇瑤站在灶臺邊,看著鍋里漸漸開始冒起熱氣,又看看那個沉默劈柴的高大背影。他回來了,帶著山林的氣息和新鮮的木柴。他沒有責備她的笨拙,只是默默地修正了她的錯誤,然后繼續著他自已的工作。沒有交流,沒有溫情,只有一種冰冷的、各司其職的秩序感。
灶膛里的火焰熊熊燃燒,鍋里的水開始發出細微的咕嘟聲。粟米的香氣再次彌漫開來。蘇瑤守著鍋,偶爾用木勺攪動一下。秦墨劈柴的聲音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兩人之間,隔著一道無形的墻,比那石砌的院墻更加厚重。她剛剛升起的那點“讓晚飯”來融入的心思,被這沉默的壁壘撞得粉碎。
這個堡壘,堅固得足以抵御野獸。但里面的兩個人,該如何打破這比石頭更冷的隔閡?
鍋里的粟米粥漸漸變得濃稠,米粒在翻滾的熱水中綻開,散發出樸實的香氣。蘇瑤小心翼翼地攪動著,避免糊鍋。秦墨劈柴的聲音不知何時停了。他將劈好的細柴整整齊齊碼放在灶臺邊,然后拿起水瓢,走到后院去提水。
蘇瑤聽到后院傳來木桶放入石槽、泉水注入的嘩啦聲,以及他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很快,他提著記記兩大桶水進來,輕松得仿佛拎著兩片羽毛。他將水倒入水缸,水線迅速上升,幾乎要溢出來。他讓事總是這樣,沉默、高效、一步到位,不留任何需要返工或猶豫的余地。
倒完水,他走到水缸邊,拿起另一個水瓢,舀起冰冷的山泉水,仰頭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水珠順著他麥色的脖頸滑落,沒入粗布衣領。喝了大半瓢,他才停下,用手背隨意地抹了下嘴邊的水漬。
蘇瑤看著他喝水的樣子,那是一種純粹屬于山林和力量的粗獷。她默默收回目光,感覺鍋里的粥熬得差不多了,便拿起鹽包,猶豫著該放多少。蘇家吃鹽金貴,王氏每次只舍得捏一小撮。她學著王氏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捻了一點點鹽末,撒進鍋里,用木勺攪勻。
她又看向那塊用油紙包著的豬油。這更是金貴東西。她打開油紙,里面是凝固的、顏色發暗的白色油脂。她用筷子尖,極其小心地挑了一丁點,放進粥里。那點油脂瞬間在滾燙的粥面上化開,漾開一圈微小的油花,香氣似乎也濃郁了一絲。她不敢再多放,重新包好油紙。
“好……好了。”
她低聲說,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通知他。
秦墨放下水瓢,走了過來。他拿起兩個粗陶碗,用熱水燙過——這個步驟他每次都不落。然后盛了兩碗熱氣騰騰的粟米粥。蘇瑤注意到,他給她盛的那碗,米粒明顯更稠一些,表面還帶著那點珍貴的油花。而他給自已盛的那碗,則稀薄得多。
他將那碗稠粥放在桌上,又把裝著幾塊熏兔肉干的小布包推到碗邊。然后,他端著自已那碗稀粥,再次走到門口,背對著蘇瑤,蹲在門檻上,埋頭吃了起來。和早晨一樣,沉默如山,隔絕內外。
蘇瑤看著自已面前這碗明顯“優待”的粥,又看看門口那個寬闊沉默的背影,心頭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是補償?是責任?還是僅僅因為她是“買”來的,需要保持l力?她默默地坐下,拿起筷子。粥熬得很香,加了那一點點鹽和豬油,味道比蘇家的糊糊不知好了多少倍。肉干依舊硬韌咸香。她慢慢地吃著,胃里暖融融的,但心里某個地方,卻依舊空落落的。
一頓飯在無聲中結束。蘇瑤剛放下碗,秦墨就像背后長了眼睛似的,立刻起身,大步走過來,不由分說地收走了她的碗筷,連通他自已的,一起拿到水缸邊清洗。動作依舊迅捷有力,水花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