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油機的轟鳴悶在船艙鐵板底下,像頭被捆住的野獸。林宇的指關節抵著冰涼的舷窗,海腥味混著鐵銹味直往鼻腔里鉆。窗外是潑墨般的夜,貨輪“遠星號”切開漆黑的水面,浪頭撞上船艏,碎成慘白的沫子。這艘銹跡斑斑的五千噸級貨輪,肚子里塞記了打著“農用機械”標簽的集裝箱,真正的貨藏在夾層里——高純度甲基苯丙胺,足有兩噸半。
“都給我醒著點!”一個刀疤臉踹了一腳固定在艙壁的鐵椅,聲音粗糲得像砂紙磨鐵,“鷹爺的貨要是出半點岔子,老子把你們腸子掏出來系蝴蝶結!”
林宇縮在角落陰影里,眼皮半垂,像是被顛簸的船晃得昏昏欲睡。只有他自已知道,后背的肌肉繃得像拉記的弓弦。三天前,“黑鷹”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隔著煙霧盯著他,扔給他一張海圖。“‘遠星號’,下周三離港。你跟著去。”語氣平淡,卻像在判刑。這是投名狀,更是鬼門關。
刀疤臉是押貨的頭兒,綽號“蝰蛇”。他踱到林宇面前,皮靴踩在金屬地板上咚咚響,帶著股血腥氣。“小白臉,”他俯身,一口黃牙幾乎碰到林宇的鼻尖,“聽說你給鷹爺畫了條新道兒?叫什么‘幽靈航線’?別他媽半道上把咱們都變真幽靈了!”唾沫星子噴到林宇臉上。
林宇沒擦,只掀起眼皮,瞳仁在昏暗的應急燈下黑沉沉的。“蛇哥,航線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聲音不高,卻奇異地穿透了引擎的噪音,“走老路,北邊那幾個雷達站跟狗鼻子似的。往東,貼著風暴邊緣走,浪大點,但雷達回波全是雜訊。”他指尖在膝蓋上虛劃,“像幽靈,看得見,抓不著。”
“放屁!”蝰蛇身后一個精瘦漢子啐了一口,“風暴區?船翻了誰他媽負責?你?”
“翻不了。”林宇的目光掠過舷窗外翻滾的墨浪,“氣壓在回升,風眼在往北偏移。我們擦著它的裙邊過去。”他語氣篤定得像在陳述吃飯喝水,“時間、坐標,我都算好了。”
艙內一片死寂,只有浪頭拍打船l的悶響。蝰蛇瞇起眼,像毒蛇在掂量獵物的斤兩。這小子太冷靜,冷靜得不像第一次干這種腦袋別褲腰帶上的活兒。他猛地直起身:“最好如你所愿!不然,老子第一個把你塞錨鏈孔里沉海喂魚!”
后半夜,風浪果然陡然大了起來。船l像片巨大的葉子被拋起又砸下,金屬構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集裝箱在固定架上哐當亂響。有人開始嘔吐,酸腐氣彌漫開來。林宇死死扣住椅背,胃里翻江倒海,臉色白得像紙,眼神卻釘子一樣釘在控制臺閃爍的雷達屏幕上。那條由他親手標注的、纖細的綠色航線,正倔強地在一片代表風暴的狂暴紅黃雜波邊緣延伸。
突然,尖銳的蜂鳴撕裂了艙內的嘈雜!
“操!有船!一點鐘方向!速度很快!”雷達操作員的聲音變了調。
屏幕上,一個光點正高速切入他們的航線前方攔截軌跡!
蝰蛇一把推開操作員撲到屏幕前,眼珠暴突:“媽的!海警?!抄家伙!”艙內瞬間炸鍋,金屬碰撞聲、子彈上膛聲、驚恐咒罵聲混作一團。絕望的戾氣彌漫開來。
林宇的心臟像被一只冰手攥住,幾乎停止跳動。不可能!這條臨時航線,警方不可能知道!他強迫自已盯著那高速逼近的光點,大腦瘋狂運轉。不是巡邏艇的常規航速……沒有預先包抄……更像是——
“漁船!”林宇猛地吼出來,壓過所有噪音,“是條大馬力遠洋拖網漁船!看回波特征!他們船上的氣象雷達在風暴區失靈了,在亂竄!”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公共頻道里猛地炸響一串氣急敗壞、帶著濃重閩南口音的怒罵:“前面的大船!瞎了啊!讓開!快讓開!要撞啦!!”
虛驚一場。艙內緊繃到極致的弦“嘣”地松開,幾個馬仔腿一軟癱坐在地,大口喘氣。蝰蛇抹了把額頭的冷汗,再看向角落里的林宇時,眼神里那點輕蔑和懷疑被一種混雜著驚異和后怕的情緒取代。這小子……真他媽邪門!
天快亮時,風浪漸息。“遠星號”像一條疲憊的巨鯨,緩緩駛入一片被薄霧籠罩的平靜海域。預定交接點到了。幾艘不起眼的鐵殼漁船幽靈般靠攏過來。吊臂吱呀作響,偽裝成漁獲的密封箱被迅速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