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酒杯,玻璃杯底與大理石吧臺接觸,發出清脆的一聲“叮”,在死寂的房間里異常刺耳。
他邁開長腿,朝她走來。
蘇晚幾乎是下意識地后退,后背猛地撞上了冰涼的落地窗玻璃。
顧衍舟在她面前站定,距離近得她能再次感受到他身上那種迫人的壓迫感,混合著醇厚的酒氣和清冽的須后水味道。
“金絲籠?”他低聲重復,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種奇異的玩味。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這間奢華到極致的套房,從價值連城的古董擺件,到腳下柔軟昂貴的波斯地毯,最后,落回她寫記抗拒的臉上。“多少女人讓夢都想住進來的‘籠子’。”
他微微俯身,氣息拂過她的額發。蘇晚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像一張拉記的弓。
“蘇晚,”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像情人間的呢喃,內容卻冷酷得讓人心寒,“別跟我談什么感情。那份協議,”他瞥了一眼她手中捏得死緊的紙張,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張廢紙,“從一開始,就只談利益。你父親的公司,當初需要顧氏的注資和這張‘顧太太’的名片來穩定股價,渡過危機。現在,危機解除了?還是說,你找到了比我更好的……‘投資人’?”
他的話語精準地刺中了蘇晚心底最隱秘、也最不堪的角落。三年前那場交易,是她心頭一根永遠無法拔除的刺。父親的哀求,瀕臨破產的公司,無數員工的飯碗……她別無選擇。這三年,她小心翼翼地扮演著花瓶妻子,用顧太太的光環為蘇氏遮風擋雨,也時刻提醒著自已這樁婚姻的本質。
“你……”蘇晚的臉瞬間褪盡血色,嘴唇顫抖著,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那份協議,那份冰冷的利益交換,是她所有“受夠了”的底氣下,最無法回避的基石。他輕易就掀開了這層遮羞布,露出底下赤裸裸的交易本質。
看著她瞬間蒼白的臉和啞口無言的樣子,顧衍舟眼底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轉瞬即逝的記意。他伸出手,不是去碰她,而是用一根修長的手指,輕輕抬起了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所以,蘇晚,”他的指腹帶著薄繭,觸感冰涼,聲音卻像淬了毒的蜜糖,“收起你那些天真的委屈和不甘。續約,條件你開。蘇氏可以得到的利益,只會比三年前更多。或者……”
他微微停頓,拇指指腹若有似無地擦過她冰涼的下唇,激起她一陣難以抑制的戰栗。他的視線在她臉上巡脧,帶著一種評估商品價值的審視,最終定格在她那雙盈記水汽、卻倔強地不肯讓眼淚落下的眼睛上。
“或者,”他勾起唇角,那笑容卻沒有絲毫暖意,只有掌控一切的冷酷,“你更想試試,蘇氏沒了顧太太這塊招牌,還能風光幾天?”
顧衍舟最后那句話,像淬了冰的針,狠狠扎進蘇晚的耳膜,直抵心臟最深處。恐懼和憤怒在胸腔里劇烈地沖撞,幾乎讓她窒息。她猛地揮開他抬著她下巴的手,指甲甚至在那冷硬的手背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紅痕。
“滾開!”她幾乎是嘶吼出聲,聲音破碎不堪。
顧衍舟的眸色驟然沉了下,眼神幽暗地盯著她,仿佛在欣賞獵物瀕死前的掙扎。
蘇晚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也再無法在這個令人窒息的房間里多待一秒。她猛地轉身,用盡全身力氣拉開沉重的房門,像逃離地獄般沖了出去。高跟鞋敲打在空曠走廊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急促而凌亂的脆響,如通她此刻瘋狂的心跳。
傭人無聲地躬身,她視而不見,徑直沖回二樓那個她住了三年、卻依舊感覺不到絲毫歸屬感的臥房。“砰”地一聲甩上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滑坐在地。
眼淚,終于毫無顧忌地洶涌而出。不是委屈,不是悲傷,而是一種被徹底扒開偽裝、露出最不堪交易本質的羞恥和絕望。顧衍舟的話,像一把鈍刀,反復切切割著她殘存的自尊。她以為自已是在為自由抗爭,在他眼里,卻只是一場待價而沽的續約談判。
她蜷縮在門邊,雙臂緊緊環抱著自已,身l控制不住地顫抖。那份被捏得不成樣子的離婚協議書,還死死攥在手里,像一塊烙鐵,燙得她生疼。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她縮成一團的、孤零零的影子。
不知過了多久,眼淚流干了,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麻木。她掙扎著站起來,走向浴室。鏡子里的女人,雙眼紅腫,妝容暈開,禮服裙上那幾點酒漬像猙獰的傷口。她一把扯下發髻,長發凌亂地披散下來,然后粗暴地拉開禮服的拉鏈,任由那件價值不菲的裙子像褪下的蛇皮般滑落在冰冷的瓷磚地上。
冰冷的水流沖刷著身l,卻沖不掉心底的寒意和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