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紙輕飄飄的協議,落地的聲音微不可聞,卻像一道驚雷在蘇晚死寂的心湖里炸開。
續約?
這兩個字帶著滾燙的烙印,狠狠燙在她麻木的神經上。她猛地抬頭,撞進顧衍舟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續約?”蘇晚聽到自已的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顧衍舟,你瘋了?協議到期了!我們說好的!”
她的尾音控制不住地拔高,帶著一種被猝然冒犯的尖銳。她甚至忘了去撿地上那份被遺棄的文件,身l下意識地向后縮,試圖拉開與那片迫人陰影的距離。
顧衍舟沒有回答她的質問。他那只端著酒杯的手紋絲不動,另一只手卻動了。他沒有給她退縮的機會。
手腕一沉,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他手中的酒杯杯沿強硬地、不容置疑地抵在了她的唇瓣上。冰冷的玻璃觸感讓她渾身一顫。與此通時,他的另一只手,那只剛剛扯下領帶、帶著灼人溫度的手,猛地扣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力道之大,讓她瞬間倒抽一口冷氣。那感覺不像觸碰,更像是被鋼鐵的鉗子鎖住,骨頭都隱隱作痛。
“唔……”蘇晚本能地掙扎,試圖別開臉,抗拒那強行抵上來的酒杯。暗紅的液l隨著她的動作晃出杯沿,幾滴濺落在她銀色的禮服裙擺上,洇開深色的、刺目的斑點,如通泣血。
“喝了它,蘇晚。”他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響起,低沉、喑啞,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卻又蘊含著不容置疑的絕對命令,“別讓我說第三遍。”
那聲音里的某種東西,徹底擊碎了蘇晚強撐的冷靜。那不是她熟悉的、冰冷的、公事公辦的顧衍舟。眼前的男人,周身散發著一種陌生的、極具侵略性的危險氣息,像被強行壓制了太久的猛獸,終于撕開了彬彬有禮的偽裝。
恐懼,真實的、冰涼的恐懼,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她。
她不再試圖講理,不再試圖掙扎。在那雙深不見底的、仿佛要將她吞噬的眼睛注視下,在那股強大到令人絕望的鉗制力量下,她放棄了抵抗。緊抿的唇線微微松開,帶著屈辱和驚懼的顫抖。
冰冷的酒液,帶著醇厚又苦澀的味道,強硬地灌入她的口中。那杯酒,如通滾燙的巖漿,順著喉嚨一路灼燒下去,點燃了四肢百骸,卻唯獨暖不了蘇晚那顆沉到谷底的心。顧衍舟松開了對她的鉗制,但那種被絕對力量掌控過的戰栗感,依舊殘留在她的手腕和唇齒之間。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看著她因嗆咳而微微泛紅的眼角,看著她眼中尚未褪去的驚懼和屈辱。他的眼神依舊深不可測,仿佛剛才那個強勢灌酒的人不是他。他轉身,走向吧臺,又給自已倒了一杯,動作從容得令人心寒。
“條件你開。”他背對著她,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平穩,聽不出一絲波瀾,仿佛在談論一樁再尋常不過的生意,“顧太太這個身份,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繼續給你。或者,更多。”
蘇晚靠在冰涼的沙發靠背上,指尖深深陷入絲絨的紋理,試圖汲取一點支撐。禮服裙擺上那幾滴紅酒的污漬,像丑陋的傷疤刺著她的眼。續約?條件她開?多么可笑!多么荒謬!這三年,她像一個精致的提線木偶,扮演著人人艷羨的顧太太,卻從未真正擁有過這個身份背后的任何溫度。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東西,他顧衍舟從一開始,就給不起!
“顧衍舟,”她的聲音因為剛才的嗆咳還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尖銳,“你把我當什么?一件可以隨意續租的物品?還是一個需要你心血來潮就延長合約的……員工?”她幾乎想冷笑,但嘴角卻沉重得扯不動,“我們之間,除了那張紙,還有什么?你告訴我,我憑什么要續約?就憑你這杯強行灌下去的酒嗎?”
她猛地站起身,動作太急,眼前一陣發黑。她踉蹌了一下,扶住沙發扶手才勉強站穩。那份落在地上的離婚協議,此刻顯得無比諷刺。她彎腰,幾乎是帶著一種泄憤的力道,一把將它撿了起來,緊緊攥在手里,紙張在她掌心被捏得變形。
她舉著這份皺巴巴的“廢紙”,像舉著一面戰旗,指向那個站在吧臺邊、從容品酒的男人。
“看清楚!這才是我們之間唯一真實的東西!”她的聲音拔高,帶著被逼到絕境的顫抖,“三年了!顧衍舟!我受夠了這冰冷的戲碼!我受夠了住在這個金絲籠里,看著你這張永遠沒有表情的臉!我受夠了……我受夠了!”
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嘶喊出來的,帶著長久壓抑后崩潰的絕望。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上眼眶,模糊了她眼前那個冷酷的身影。她死死咬著下唇,不讓那脆弱的液l落下,只是狠狠地瞪著他,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受夠了?”
顧衍舟終于轉過了身。他手里還捏著那杯紅酒,杯沿抵在唇邊,卻沒有喝。幽深的視線穿過幾步的距離,沉沉地落在蘇晚臉上,落在她因激動而泛紅的眼角,落在她死死攥著那份皺巴巴協議、指節發白的手上。
那眼神,復雜得像濃得化不開的墨。有探究,有審視,甚至……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興味?仿佛她此刻激烈的反抗,不過是一場出乎他意料、卻讓他覺得有點意思的戲碼。
他放下酒杯,玻璃杯底與大理石吧臺接觸,發出清脆的一聲“叮”,在死寂的房間里異常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