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新塘有暑氣。
柏油路面被日光烤出了煙,受溫度扭曲的氣流將周遭的空氣都攪到一起。
明明車里都開著空調,司機依舊感覺大汗淋漓,下意識就朝后視鏡看了一眼坐在后頭的乘客。
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頭戴耳機,貼在車門一側坐,她在接電話。
“前幾天當著一群領導的面,叫我不準再踏進實驗室一步。
我昨天早上剛來工位,就說我不配進實驗樓讓我滾……怎么,這會兒又不嫌我礙眼,要告我曠工了?”本身看著挺文靜的一姑娘,看年紀像是個女學生,上車之后就一言不發地看手機,接起電話臉色卻陰郁地嚇人。
她本身說話聲音并不刺耳,帶著些本地人特有的溫吞的調子,每一個尾音都帶著絲沙啞。
或許是情緒在作祟,就算這樣的聲音,開口都讓人后頸有點發麻電話那頭的人實在受不了人家的犟性,說不過,也只能嘆氣:“師妹,你就聽我一句勸,老板他就是好面子。
你好好挑個煙酒茶葉什么的道個歉,這事情也就揭過去了。
頂多把你以后補貼減半嘛,總比退學要好。
”后視鏡里的女學生忍住幾乎要從嘴邊泄出的冷笑,不斷深呼吸控制情緒:冷靜,不能對同門置氣。
同是天涯淪落人,牛馬模樣慣了,都已經忘記做人時候是何等風光了。
“師兄,我也知道你這么多年不容易,可是像你那樣忍氣吞聲無私付出,我當真做不到,我已經跟學校遞交轉導申請了,謝謝你的好意。
”不等師兄回話,她已經把電話掛了,扭頭看著窗長舒氣。
一時間只有車內空調的冷風發出聲響。
低氣壓,十足的低氣壓。
司機這時才找到了開口的機會,猶豫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開口:“姑娘……姑娘?”那個女學生愣了愣,摘下耳機,意識到司機是在和自己說話。
司機彼時長舒一口氣,用手指了指車前的擋風玻璃。
出租車正停在公交車站旁,邊上的路牌清清楚楚,寫著“東昌路步行街”幾個大字。
“到了,該下車了。
”“啊,不好意思!”她瞬間恍然大悟,手忙腳亂地往外走,跑到車后頭要去開后備箱。
折騰了半天,還是司機師傅看不下去,下車替她將行李箱拿了下來。
“謝謝師傅啊。
”女孩不自然間夾雜了幾分難為情,手里拉著行李箱的稈子,方才面對電話時的戾氣蕩然無存,只能忙不迭的道謝。
眼見著出租車走遠了,她長舒一口氣,抬手去摘自己的眼鏡。
剛從車上下來,撲面而來就是一股熱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