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剎那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薛槐安瞪大的鳳眼里,不斷躍動的火苗將她不知所措的模樣映得清清楚楚。
“有、有鬼——”話音未落,薛槐安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栽倒在地。
車帷很快又在重力作用下合上,失控的馬兒嘶鳴著朝城門的方向狂奔。
守門的士兵們畏懼著少年方才的狠話,一時間無人敢敢輕舉妄動,眼睜睜地看著馬車跑入城中。
過了好幾秒,此起彼伏的叫喊聲才從后面遠遠傳來:“快來人啊,薛公子暈倒了!”“我的車,我辛辛苦苦從江南運來的錦緞,快追、快追啊……”“咳、咳咳。
”馬兒一口氣跑了幾百米遠,溫閑許尋了個無人的間隙從濃煙滾滾的車廂里翻滾出來。
見預想中的追兵遲遲未到,她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剛剛那病秧子好像把自己當作了鬼,被嚇暈了。
她懷疑地抹了一把臉,師父說她遺傳了她娘的美人胚子,況且她長到這么大,利用這張臉博取同情的事情可沒少做。
只要她適時地擠出幾滴眼淚,就算犯了天大的錯誤師父也不忍心責罰她。
有這么丑嗎,居然能把人嚇暈,難道京城人的審美不一樣?溫閑許郁悶不已。
她轉念一想,病秧子可是慣會顛倒黑白的惡人薛懿的種,美丑不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心思又回到正事上。
閣主說等她到了京城,就去回春藥鋪找組織安排的接頭人。
溫閑許正要找人打聽回春藥鋪的位置,才發現剛剛一路橫沖直撞的馬車已經把她帶入了一條僻靜深巷中。
除了旁邊幾間破敗不堪的茅草屋,就只有葉子在風中打著旋兒——莫說店鋪,街道上連半個人影也見不著。
只好先找個熱鬧的地方了。
溫閑許從貼身收著的油布小包里拿出一張師父給她的人皮面具,戴上之后頓時變成了一個叫人過目即忘的普通姑娘。
溫閑許足尖往地上輕輕一點,身形如燕掠起,轉眼間已出現在一間茅屋的屋頂,忽然腳下傳來一聲凄慘的哭喊:“葵兒求爹爹了,不要把我送到薛府去……”直覺告訴她此“薛府”與薛懿十有八九脫不了干系,溫閑許當即改了主意,俯身通過茅草之間的空隙觀察里頭的情況。
只見一個面黃肌瘦的丫頭不斷磕頭哀求著同樣瘦弱的中年男人,此人想必就是她的“爹爹”,兩人旁邊還站著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我現在已經學會繡荷包、手帕了,待針腳再工整些就可以拿去集市上賣錢了。
葵兒不要什么榮華富貴,只求爹爹讓我陪伴在爹娘身邊、孝順爹娘!”女孩磕頭時沒收著半分力氣,地面上很快就出現了血點,溫閑許光看著都覺得自己的額頭也隱隱作痛。
瘦弱的男人急忙扶起女兒:“既然葵兒不愿意,要不就……”一旁的壯漢打斷道:“二哥莫要糊涂,當薛府的丫鬟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美差,要不是葵兒出生的時候好,說破唇皮也是白搭。
再說了,荷包手帕這些玩意兒才值幾個錢,單是薛府一個月的月錢,就抵得上你和嫂子辛苦一年的積蓄了!”“爹爹,阿叔騙人!”葉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身子不住發抖,“薛懿是sharen不眨眼的活閻王,薛家二少爺還吃人,之前去的丫鬟都被他們……嗚嗚,我不要被吃掉……”溫閑許瞪大了眼睛,天子腳下,薛家人竟敢猖狂至此?真是泯滅人性、喪盡天良!她又想到剛剛攔車的病秧子,雖然他也是薛懿的兒子,不過葉葵口中的“薛家二少爺”多半另有其人——那病秧子膽小如鼠,怕是見到血就要暈過去,更不要說吃人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了。
壯漢將葉葵像拎小雞仔似的拽了過來,摑了她一巴掌:“薛大人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流言蜚語也敢當真,當今世道哪有什么人吃人的事!”瘦弱的男人擔憂地望著女兒:“巷尾的紅丫頭前年也到薛府去了,之后一次也沒有回來過,你說不會真的出什么事了吧……”“二哥,丫頭片子不懂事也罷了,你也跟著犯傻?攀上高枝就翻臉不認人的白眼狼你還見得少了?紅丫頭肯定在府里頭吃香喝辣呢!”“但、但……”男人顯然猶豫不決,壯漢攬過他的肩膀低聲勸道:“二哥,咱們今天好不容易把嫂子單獨支出去,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薛府出的錢可比尋常人家多好幾倍呢……”他眼睛一轉,提議道:“不如這樣,你先把葵兒送到薛府去,湊十兩銀子替我把賭債還了,下月我肯定給你二十兩,不光咱們之間的舊賬能一筆勾銷,還能把葉葵贖回來。
”聽到這里,溫閑許勉強拼湊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薛二少吃人的傳言尚且不知真假,可眼前賭鬼為了區區幾兩銀子就要賣掉侄女的惡行,卻是實打實的。
她指尖摸上兜里的碎石子,正要給他點顏色瞧瞧,忽然身下傳來不祥的“咔嚓”聲,年久失修的茅草屋竟然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