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偷偷將“福氣”換了個詞,她簡直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才遇見薛槐安!不知薛槐安信了她的鬼話沒有,至少沒有再刁難她了。
直到薛槐安準(zhǔn)備領(lǐng)著人離開,孫嬤嬤才回過味來,匆忙出言阻止:“二少爺,請您三思呀!這批丫頭出身卑賤,乃大夫人買來當(dāng)粗使丫頭的,少爺若想要通房,老奴立刻就去稟告大夫人,給您挑幾個天仙似的姑娘,保準(zhǔn)比畫上的人兒還標(biāo)致!”“誰說我要她做通房?照孫嬤嬤這話,難道我連一個小小的丫鬟也做不得主?”“二少爺誤會老奴了,其實(shí)……”孫嬤嬤冷汗直冒。
氣氛焦灼之時,宅院深處忽然飄來一聲怒喝:“薛槐安這混賬現(xiàn)在何處?”不多時,剛才薛槐安現(xiàn)身的地方涌出來烏泱泱一群人。
為首的男人約莫三四十歲年紀(jì),穿著一身玄青蟒袍,金線織就的四爪蟒紋在日光下熠熠生輝,襯得天色都黯淡了幾分。
六名武夫模樣的人分作兩列,立于男人左右,他們的步伐與男人毫無二致,七人行走時只傳來一道沉穩(wěn)的腳步聲,其武藝之高強(qiáng)可見一斑。
還有一個身穿杏色襦裙的丫鬟緊緊地跟著他們,炎炎夏日,她雙手捧著一只裝滿冰塊的青釉蓮瓣紋盆,清涼的白霧從盆中裊裊升起,轉(zhuǎn)眼間又與燥熱的空氣融為一體。
溫閑許一眼就望見了領(lǐng)頭男人的佩刀,它的刀身比普通的腰刀短小,刀脊筆直,而刀刃則呈現(xiàn)出微妙的弧度。
師父曾教過溫閑許,全天下只有一種刀如此——錦衣衛(wèi)的制式兵器,繡春刀。
“奴婢見過老爺!”這回不需要孫嬤嬤指點(diǎn),丫頭們爭先恐后地伏下身子,唯恐惹怒來人,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溫閑許身體比腦袋機(jī)靈,回過神來時額頭已經(jīng)貼著地面,心跳如擂鼓。
出現(xiàn)在薛府里,佩戴著繡春刀,還被稱作“老爺”的人,除了宅邸的主人“活閻王”薛懿,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害師父入獄的歹人近在咫尺,溫閑許此時才切身體會到兩人實(shí)力之間的懸殊。
薛懿的武功已臻于化境,若想要取她的性命,簡直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更不消說圍繞在他身旁的六個絕世高手了。
溫閑許連抬頭偷看的勇氣都沒有,只敢通過余光觀察兩側(cè)。
旁邊一雙精致的青緞祥云靴映入眼簾,它的主人薛槐安仍舊筆直地站著,問候也不曾說,好像沒有瞧見來人似的。
溫閑許的視線里很快又出現(xiàn)了一雙繡著蝴蝶花紋的鞋子,想必是與薛懿同行的丫鬟的。
不知丫鬟做了什么事,溫閑許身前猛地炸開“嘩啦”一聲脆響,怡人的涼氣撲面而來。
她飛快地瞟了一眼前面,只見丫鬟方才小心翼翼捧來的蓮花狀冰盆,此時已經(jīng)碎作滿地瓷片,飛濺的冰塊落到青磚上,頃刻融化為一灘灘水漬。
薛槐安摔了盆猶不解氣:“好你個吃里扒外的東西,怪不得我剛才找不見你,原來是跑去給老爺子通風(fēng)報(bào)信了!”丫鬟慌忙叩首:“少爺息怒,奴婢見您晌午回來時臉色不大好,才擅自稟告了老爺……”“薛槐安!”薛懿指名道姓地叫他,顯然是動了真怒,“若非冬青來告訴我,我都不知道你有這樣的本事!中午剛?cè)コ情T胡鬧一通,如今又要頂著暑氣出門,你小子嫌命長了是不是!”他目光又瞥見了地上的丫鬟:“你自己做錯了事,嚇唬她有什么用?冬青你快起來,不必怕他。
”得了薛老爺?shù)拿睿小岸唷钡难诀哒酒鹕韥恚琅f垂著腦袋,不敢去瞧主子薛槐安的臉色。
“父親誤會我了,我不過是聽說府里頭新進(jìn)了一批丫鬟,來挑一個罷了。
”薛槐安偏頭望向噤若寒蟬的姑娘們,忽然揚(yáng)起一個笑容,“孫嬤嬤一直看著呢,可以替我作證,對吧?”被點(diǎn)到名的孫嬤嬤心里暗暗叫苦,她曾與薛槐安打過幾次交道,深知二少爺笑得越好看,肚子里憋的壞水就越多,這不就逼著她來蹚渾水了嗎?孫嬤嬤頓時犯了難,二少爺想私自出府不假,相中了一個小丫頭也是事實(shí),眼前兩尊大佛誰都得罪不起,該如何做才好?“這、這……”見孫嬤嬤支支吾吾半晌,薛懿心下了然:“鬼話連篇,我還不知道你懷的什么心思?看來之前反省的時間還不夠,來人,帶二少爺回房,這幾日給我好好地看住他,莫讓他亂跑!”排頭的兩名侍衛(wèi)來到薛槐安面前,對他拱手行了一禮:“二少爺,請。
”薛槐安氣憤地瞪了父親一眼,甩開侍衛(wèi)朝他伸來的手,拂袖而去:“別拽我,我自己會走!”薛懿一行人也跟著薛槐安浩浩蕩蕩地離去,溫閑許終于松了一口氣,覺得庭院里的光線都亮堂了不少。
不料薛槐安陰魂不散的聲音又響起,活像催命的閻王:“喂,新來的,還不快跟上!”“新來的”指的不會是她吧?溫閑許心怦怦直跳,動作稍顯猶豫。
薛槐安的第二道催命符已經(jīng)到了:“還愣著做什么,我之前叫你到我院里來,你當(dāng)是耳邊風(fēng)不成?”再讓他這樣嚷下去,非把薛懿招來不可!溫閑許咬牙撐起發(fā)麻的雙腿,踉踉蹌蹌地加入前行的人群,只期望薛槐安剛才嚎的兩嗓子沒有引起薛懿的注意。
可薛懿已經(jīng)回頭望過來了,他目光鋒利如刀,一寸寸剮過溫閑許的身體,仿佛要把她剖開瞧個清楚:“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