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在此撒野……”看清轎中人的樣貌之后,官兵立馬跪倒在地:“小人不知是薛公子大駕光臨,方才說話沖撞了您。
這車隊小人剛剛已經領人搜查過了,只是一些尋常物品,薛公子恐怕不會感興趣。
”“當真一輛輛檢查過?但我見大人官服整潔,連一縷灰都沒有粘上呢?”一只華麗的金絲云紋靴從顯轎里探出來,顯轎主人先在伏地官兵的背上狠狠碾了幾下,又把他當作轎凳踩著下到了轎。
溫閑許本以為乘轎的是達官顯貴,沒想到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他身穿一件做工精美的素色長袍,面色卻比衣裳還要白上幾分。
溫閑許觀察片刻就下了結論:身形清瘦、面色蒼白、步伐虛浮,是個病秧子。
見少年拔腿欲往車廂的方向去,剛剛還暗潮洶涌的官兵和商隊領隊此時忽然齊心了。
官兵連滾帶爬地擋住少年的去路:“薛公子且慢,由您來查看實在不合規矩,不知道您想要什么稀罕玩意?改明兒卑職挑個好的呈到府上去。
”商隊領隊賠笑:“公子有所不知,這批貨物是何少卿專門預訂的,小人還趕著去城里頭交差呢。
”少年劍眉一挑,不買他們兩人的賬:“我管訂貨的是何少卿還是張少卿,便是他們此時在這,也得給我這個面子,今日這批貨我是看定了!”糟了,她還躲在車廂里呢!溫閑許萬萬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時傻眼。
隊尾的車夫也湊在一起小聲討論:“這人是誰家的公子?好生霸道。
”“瞧他病懨懨的模樣,聽說薛閻王家里有位湯藥當飯吃的主兒,使壞的手段比他爹還厲害,莫非……”正逢此時,少年忽地咳嗽起來,指縫間露出的帕子果真繡著北鎮撫司的獬豸紋。
溫閑許瞳孔驟縮,“薛閻王”的名號她再清楚不過——當今的錦衣衛指揮使薛懿,因折磨人的花樣層出不窮而聞名朝野。
她此番入京正是為了救出被這魔頭擒住的師父蔣渝,不想冤家路窄,竟在半道被他兒子截住去路。
見那官兵遲遲不肯讓道,薛槐安的聲音淬著寒意:“來人,把這兩個沒眼力見的家伙帶到一旁去,我倒要親眼看看這里頭究竟裝著什么,說不定有人勾結外敵,里面正窩藏著一個刺客呢。
”“使不得、使不得啊……”跟著薛槐安的兩名小廝看著平平無奇,身手卻非同一般,三下五除二就把欲上前阻攔的人制住。
薛槐安果真一輛輛馬車查看起來,一身打眼的白衣在烈日下晃得人眼花,像話本里索命的白無常。
“刺客”本人溫閑許急忙尋找能夠躲藏的地方,可車廂里只有一匹匹柔軟的布料,哪有地方可藏?只要掀開車簾,她必將無所遁形。
若在此處被人發現,別說救出師父,她恐怕小命都不保了。
少年靴底摩擦沙礫的聲音逐漸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溫閑許的心上。
溫閑許心一橫:看來只能搏一搏了,幸好來查看的只有少年一個,憑她的武功對付一個病秧子還是綽綽有余的。
她取下頭上的木簪緊緊攥在手心,身體也嚴絲合縫地貼在門后,準備等少年一靠近就擄到車里當人質。
哪怕今日她要殞命于此,能夠取得薛懿兒子的狗命也值了!狠厲之余,她又生出幾分對還在詔獄中受難的師傅的愧疚:徒兒不孝,不能親自救您脫離苦海,但徒兒定讓這個薛家的混球給您陪葬!轉眼間,少年已出現在溫閑許藏身的車廂前。
溫閑許閃電般出手抓住少年手臂,準備將其拖入車內,突然,頭上傳來一陣木柴燃燒的“噼啪”聲。
——天氣太熱,車頂竟然著火了。
拉車的馬受了驚,兩只前蹄高高揚起,溫閑許因失重松開手,面前的帷幔也跟著被掀開。
她猝不及防地對上薛槐安的視線。
一剎那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薛槐安瞪大的鳳眼里,不斷躍動的火苗將她不知所措的模樣映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