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槐安今天光天化日之下撞見鬼,被嚇暈過去也罷了,現(xiàn)在想偷溜出府又遇上了孫嬤嬤幾人。
他剛準(zhǔn)備尋個由頭結(jié)束對話,驀地在“阿貓阿狗”堆中望見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神似兩個時辰前害他昏厥的女鬼。
難道他中午見著的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思及這一可能,薛槐安的眼底倏地蒙上一層陰翳:“還不過來?看來得請孫嬤嬤幫忙喊一喊,畢竟這些丫頭都是母親選的,我說的話不如孫嬤嬤的好使。
”孫嬤嬤連忙把溫閑許推到薛槐安面前:“二少爺莫要折煞老奴了,鄉(xiāng)下來的丫頭片子,還沒來得及教禮儀規(guī)矩。
快去,二少爺喊你呢!”溫閑許之前遠觀薛槐安時不覺得如何,直到此刻與他挨得近了,才驚覺此人竟比她高出一個多頭。
陽光斜照在少年身上,投下的陰影把她全部籠罩住。
她平視時只能看見薛槐安即將沒入衣領(lǐng)的一截雪白肌膚,即使室外溫度如此之高,少年的玉頸也不見半點汗水。
不似真人,倒像一個精致的瓷娃娃。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溫閑許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二少爺好,奴婢……”她正思索著該給丫鬟身份的自己取個什么諢名,薛槐安的拇指與食指已經(jīng)捏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仰起頭來。
薛槐安看著病怏怏的,力氣卻不小,溫閑許的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幾道紅痕。
他冰涼的手指像蛇一樣在她的下頜處游走,好幾次都碰到了面具的邊緣。
溫閑許心頭一驚,他不會真瞧出什么來了吧?雖然她對師父的易容術(shù)深信不疑,但薛槐安這只病貓畢竟是薛懿這頭猛虎下的崽,萬一真懂些門道怎么辦?她才恢復(fù)了五六成內(nèi)力,與中午見過的薛槐安小廝的身手相較,幾乎毫無勝算。
如果真摸出了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她的小命恐怕就要交代在這里了……想到這里,她抑制不住地戰(zhàn)栗起來。
“接著說話,抖什么抖?”薛槐安清冷的聲音響起,“剛才不是看得很開心嗎?”溫閑許哪還有心思給自己編名字,只想著如何讓薛槐安的手停下來,情急之下顧不得尊卑有別,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二少爺弄疼奴婢了……”“疼嗎?”鴉羽似的長睫垂下,將薛槐安眼中的眸光掩去,他輕輕地掙開了溫閑許的手,“疼也受著。
”二少爺素來厭惡與其他人有肢體接觸,主動去碰新來的小丫頭已經(jīng)罕見,那小丫頭竟敢反去捉二少爺?shù)氖郑O嬤嬤倒吸了一口涼氣,生怕薛槐安要當(dāng)場發(fā)作。
可二少爺只毫無章法地將小丫頭的臉蛋摸了一通,遲遲不見下一步動作。
孫嬤嬤能在薛府中當(dāng)上掌事職位,自然是狐貍一樣精明的人物。
她覷著舉止狎昵的兩人,逐漸望出了幾分不同的意味:二少爺今年也有十七歲了,莫不是對這丫頭動了別的心思?奇怪……孫嬤嬤不由得又把溫閑許上下仔細(xì)打量了一遍,只見少女單薄的身體包裹在灰撲撲的粗布衫里,唯獨一雙亮得驚人的杏眼撲閃著。
莫說與大夫人房里水蔥似的丫鬟相比,不少粗使丫頭都比她多三分顏色,怎么偏偏她入了二少爺?shù)难郏俊扒嫘蘖_”蔣渝叱咤風(fēng)云十?dāng)?shù)載,憑的不僅是登峰造極的無相刀法,更仗著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絕技。
薛槐安摩挲許久也沒有找到破綻,無趣地收回手。
溫閑許懸著的心剛落下,又見薛槐安幽幽開口道:“孫嬤嬤倒提醒我了,佩蘭不見以后,我院里少了個使喚的人,這兩天都快把冬青的身子累垮了,不如你來補上吧。
”聞言,溫閑許不禁一愣。
她原本打算等藥力散盡,就尋個人多眼雜的時候混出府去,與煎壽閣安排的接應(yīng)人會合。
若是此時一個人跟著薛槐安到停云軒,要多顯眼有多顯眼,到時候還怎么開溜?她忙不迭地找借口拒絕:“奴婢自幼體弱多病,昨天夜里剛著了涼,眼下喉嚨疼得厲害。
少爺金玉之體,萬一不小心把病氣過給了您……”怕薛槐安不信,溫閑許還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
“病丫鬟與病主子,配得很。
還是說……”薛槐安目光掠過少女微微發(fā)顫的指尖,“你不愿意?”“當(dāng)然……”見薛槐安面若冰霜,一個“不”字在溫閑許口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咽了回去,“當(dāng)然愿意,能夠服侍少爺,實乃奴婢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她心中偷偷將“福氣”換了個詞,她簡直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才遇見薛槐安!不知薛槐安信了她的鬼話沒有,至少沒有再刁難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