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嬤嬤一邊領路,一邊絮絮叨叨地同她們交代薛府的情況:“府里頭還住著兩位公子,一位是老爺的嫡長子薛陽和,你們見到了須恭恭敬敬地叫聲‘大少爺’,另一位……”她猶豫了一下說道:“也是老爺的孩子,叫薛槐安,他常年閉門養病,性子不同于常人,你們若是遇著了,規規矩矩地喚聲‘二少爺’便是。
”行了不到百米,前頭突然傳來兩個人爭吵的聲音:“放肆!我要出門,難道還得經過你個奴才同意不成?”“小的不敢!可今日天氣實在炎熱,少爺中午又受了暑氣,大夫說了要靜養幾日……”兩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往溫閑許她們這兒來了。
“少爺”的語氣與之前攔車檢查的薛公子如出一轍,而且“少爺”中午還中過暑,溫閑許緩緩地眨眨眼睛,不會真的這么巧吧?不一會兒,兩個男子一前一后地出現在道路盡頭。
前面的身著一襲墨竹暗紋的長衫,竹紋隨著步履時隱時現,宛若微風吹拂過的竹枝,稍不注意就要隱沒在園內碧色中,正是與溫閑許有過一面之緣的病秧子。
病秧子這回沒有乘轎輦,改步行了。
溫閑許早些時候見過的兩個小廝也只剩了一個,正撐著一把油紙傘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
孫嬤嬤見狀匆匆把女孩們往路邊趕,顫巍巍地向青衣少年俯下身:“老奴給二少爺請安。
大熱天的,二少爺怎的到下人們通行的偏門來了?老奴這就喚人給您備轎……”她又回頭催促驚慌失措的女孩們:“愣著干什么?還不快給二少爺行禮!”“奴婢給二少爺請安……”問候聲零零落落地響起,音量細若蚊吟。
葉葵緊張地抓住了溫閑許的胳膊,甚至有幾個膽小的姑娘膝蓋一軟,當場癱坐在了地上。
沒想到眼前弱不禁風的病秧子居然就是薛槐安,傳聞中吃人的魔頭!溫閑許不可置信地打量了少年好幾眼。
不過他有一個sharen如麻的好爹爹,說不定活閻王薛懿已經事先替他處理好了“食材”,只等侍女盛上來,一勺勺喂入他的口中。
一想到薛懿剖人心肝的畫面,溫閑許的背脊躥上一股寒意,再看薛槐安時,俊美的面容也沾上了三分惡鬼相。
孫嬤嬤在府中掌管內務多年,縱是主子也要給她三分薄面。
薛槐安好歹停下了步伐,說出來的話卻夾槍帶棒:“不勞孫嬤嬤掛心,我在屋里悶久了,出來透口氣而已。
倒是孫嬤嬤,不忙著在母親跟前搖尾巴,改行來教導新人了?”面對這尊煞星,孫嬤嬤大氣都不敢喘:“回二少爺,老奴正要把這批剛入府的丫鬟送去賬房畫押呢。
自打佩蘭姑娘前兒個夜里私自離了府,二少爺的停云軒便短了人手,大夫人一直記著呢,待會就給您送一個過來,好填了她的缺。
”薛槐安冰冷的視線掃過雀兒一樣縮在嬤嬤后面的女孩們:“聽聞母親前些時日身子抱恙,我瞧著怕不是尋常風寒,而是患了眼疾。
”他冷哼道:“不然如何容得這些阿貓阿狗在府里撲騰?孫嬤嬤且替我回了母親,我一個也……等等。
”溫閑許原本還擔心病秧子會認出她來,轉念一想,她現在已經戴上了師父做的人皮面具,有什么好怕的?于是津津有味地看著病秧子如何把孫嬤嬤懟得啞口無言。
直到再次對上薛槐安陰鷙的眼神,溫閑許才發現她在一群瑟瑟發抖的姑娘中太過顯眼,立馬佯裝掩面哭泣,試圖融入散發著憂愁氣息的人群。
可惜為時已晚,薛槐安已經伸出修長的食指,明晃晃地指向溫閑許的方位:“喂,你過來!”即便如此,溫閑許仍心存僥幸,說不定他叫的不是她呢?她悄悄往旁邊挪了一寸,可無論她如何移動,薛槐安指尖始終如勾魂鎖一樣鎖定著她。
少年不耐煩的聲音徹底打破她的幻想:“就是你!動來動去的那個!”完了,他喊的人果然是她!可是他叫她過去做什么,難道……她的偽裝露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