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閑許本能地蜷住身體,下落時腦海中只閃過一個念頭:師父只教了她偷聽時要隱匿氣息,也沒說不能趴在茅草屋上啊!煙塵四散,溫閑許驚覺自己身下的“地面”居然帶著溫度,身體傳來的疼痛也比預想中輕微許多。
她好奇地支起身子,發(fā)現自己竟然坐在那壯漢的背上。
壯漢高大的身軀此刻正呈“大”字狀陷在飛茅斷木之中,只有微微抽搐的四肢證明他一息尚存。
莫不是連老天爺也看不過眼,決定親自出手懲治這混蛋了?下到地面之前,溫閑許故意瞄準壯漢的腰眼狠狠一踩,壯漢頓時發(fā)出一陣殺豬般的慘叫。
行俠仗義一時暢快,對上父女兩人驚愕的目光時,溫閑許又心虛起來:要如何解釋她會從屋頂上掉下來?難道要承認自己趴在上面偷聽多時,還不慎把人家的屋頂壓塌了?而且她手頭的錢只夠打尖住店的,肯定賠不出修繕的錢了……女孩父親面色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女孩更是驚訝得連眼淚都忘了流。
三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話。
“媽的,剛剛誰打老子……”一聲粗語打破了屋內的沉寂,醒來的壯漢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爬起來,看見溫閑許時突然眼前一亮:“咦,二哥你們家什么時候多了一個閨女?和葵兒看上去差不多年紀……”他伸手想要去抓溫閑許,大門卻突然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一個像竹竿一樣高瘦的女人火急火燎地沖進來,指著壯漢鼻尖罵道:“你這賭棍,老娘今天把話撂在這,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就休想動我的葵兒!”葉葵如見到救星般,一頭扎入女人的懷抱中。
女人憐愛地撫摸著她的腦袋,心安神定后才注意到溫閑許與一片狼藉的室內。
“葉老三你長本事了,還拐了一個女孩來……天吶,我的房子!”葉老三苦哈哈地賠笑道:“好嫂嫂別生氣,這女孩可不是我拐來的,二哥和葵兒可以給我作證哩,我這就走。
”他剛踏出門檻不久,葉葵便倒豆子似的把方才驚險的情形全與母親說了。
講到溫閑許如何從天而降、把不懷好意的三叔砸了個半死時,女人“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連屋頂損壞的怒火都消散了不少,甚至主動詢問溫閑許要不要一起吃頓便飯。
溫閑許怔怔地望著女孩依偎在母親懷中的樣子,一股陌生的情緒在心中翻涌。
她八歲時生過一場大病,醒來以后就忘記了小時候的事情,師父帶著她在神山生活。
待她年歲稍長,方知終年云霧繚繞的神山就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刺客組織“煎壽閣”的老巢,時時帶著和煦笑意的師父則是閣中令人聞風喪膽的頂尖殺手“千面修羅”。
凡是見過無相刀出鞘的人,無一不淪為刀下亡魂。
作為“千面修羅”唯一的徒弟,她早晚要接過師父手中的無相刀的。
誰知她等來的不是預想中的入閣試煉,而是師父被狗賊薛懿擒住的噩耗。
她向閣主請命入京救師父,閣主竟然破天荒地應允了,更將此次行動當作她的入閣試煉。
于是溫閑許頭一回下了神山。
一直以來,溫閑許的生活都圍繞著師父一人,可見到眼前這副溫情的場面,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應當也是有父母的。
可是她的父母到哪兒去了呢?鬼使神差地,她答應了女人一同吃飯的邀約。
但她時刻謹記著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因此當飯桌上女人詢問她的姓名、年齡和住處時,她都以“記不清了”糊弄了過去。
“時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攪……”一頓食不知味的午餐很快結束了,溫閑許正準備辭別這一家人,突然一陣眩暈襲來,眼前的陽光分裂出無數光點,女人的笑臉也在視野中扭曲變形。
這飯菜有問題!溫閑許的指甲深深沒入掌心,她踉蹌著向門口挪了兩三步,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溫閑許像襁褓中的嬰兒一樣被兩只纖細的手臂托著,她懶洋洋地睜開眼,只見抱著她的人如同一座巍峨的大山,面部隱沒在云霧中,令溫閑許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