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紅此刻只覺得這小公爺愈發順眼,一面打斗,一面不忘挑了個與他背對背的機會,大聲說道:“謝小公爺,可還想飛電?”她望向不遠處自己的愛馬:“你若是想,今日事了,我把飛電再送你也行!”
謝寅這才低聲笑了一笑,笑容似有幾分無奈:“謝某罪人之身,我養不了它了?!?/p>
傅秋紅聽著這話便不是滋味,忍不住遷怒于謝文平,當即高聲怒罵道:“謝國公,你若還有心,趁早收手罷!倘若再執迷不悟,謝家府上株連,那便全是你一人害的!”
她越想越氣:“完蛋老子害了小子,你舍得叫你這般俊俏的兒子跟你蹲大牢么?!”
她講話素來野蠻粗俗,如此緊急關頭,讓人啼笑皆非。謝寅心中五味雜陳,目光一轉,笑容卻是一頓,旋即一個轉身,長箭便恰刺入心口。
傅秋紅只聽到耳邊劇烈“颯颯”一聲,當即驚呼出口:
“謝小公爺!”
“之己!”
謝國公在不遠處,似要上前,卻又頓住,見自己兒子為他人擋上一箭,眼中先是震驚,再是吃痛,最后只剩下憤怒:“你不要命了?!”
謝寅嗆出一口氣,竟是說道:“是?!?/p>
他慢慢推開傅秋紅欲攙扶的手,顫顫巍巍,上前一步:“父親,收手吧?!?/p>
鮮血自傷口處簌簌落下,謝寅擦擦唇角,笑容慘淡:“若我的命能換你停下,那我不要也罷。”他近乎哀求一般,輕聲地重復:“父親……收手吧,好嗎?”
謝文平手中佛珠幾乎要捏碎,又頹然松開:“我憑何收手?!”
“我這一生,并未做半點壞事,卻從未抬起過頭。當今圣上,自私自利,毫無大德,卻從未低下過頭……他本就是該死的!”
“他本就是該死的,那年圍獵若非是我在山谷懸崖邊冒著廢一條胳膊的風險救下他,他早該死了!而我——”他顫抖著擼起袖子,露出疤痕累累的臂膀:“留下了什么?所有太醫都圍著他,怕他受到驚嚇,可曾有人問我一句?他又可曾派人看望我一次?他從未露面,將賞賜如同賜予乞丐一般給了我,好像這樣我就該感恩戴德一般?!?/p>
他低頭看自己手臂的舊傷,轉而又抬起頭,又看向傅秋紅,低聲道:“你說謝家上下,受我株連?可他們早就以我為恥了,我什么都沒做錯!我不愛做官,那便是錯嗎?我不謀權勢,那便是錯嗎?!他們偏要逼我!”
“好一句不愛做官,不愛做官,卻能謀反,可笑至極!他們逼你?他們可曾逼你謀反?到底是他們逼你,還是你自己心中本就偽善藏惡,你自己心中清楚!”
傅秋紅啐罵完,又道:“就因這么簡單的理由,你便要和玄直勾結——”
話未說完,卻聽謝文平冷笑道:“那又如何呢?我早知此人掛念著我的妻子,平日里他作為之己師傅登門,我也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知他本領不小,如今他既可利用,為何不用?圣上昔日不借行止散之事是我派人告知他的,他對顏氏一族的怨念也是我一手勾起的……只可惜此人煉僵煉得實在有些走火入魔,”他望了望天:“如今看來,也難成大事。”
謝寅沉默半晌,輕聲說道:“你之所以睜一只閉一只眼,是因為你信任母親,絕對不會生出二心。你之所以信任,是因為你曉得母親愛你?!?/p>
他眼睫輕輕一顫:“那父親呢,可曾愛過母親?玄直是為母親報仇,那父親可有半分……是為了你的妻子嗎?”
謝國公看向兒子,佛珠戴回腕中,緩緩說道:“我心依佛,自然不會愛她?!?/p>
謝寅不再說話,許是氣急攻心,又吐出血來,謝文平露出緊張神色,便見傅秋紅一甩長鞭,罵道:“好一句我心依佛,你既依佛,就莫要再給姑奶奶做你當皇帝的春秋大夢!”
言罷,上馬前沖,與眾將士再度沖鋒,硝煙四起,場面廝殺,亂成一團。獨子奄奄一息,謝文平沒了心氣,直至落網,也不過生怕丟了手中佛珠,再唯獨說了一句:“我兒謝寅,請你們救他?!?/p>
傅秋紅冷眼看他,過了許久,也只留下一句:“你不配說這句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