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救下母親,本欲親手解決這僵女,是母親念及王妃可憐,不忍她經他之手會再無轉世之機,才上前攔了下來,可結果呢?”
他道:“結果便是——她毫無防備,遭身后偷襲,竟是被瞬間生生咬斷了脖子,身子都被那女人的手掌用力穿透……如同牲畜一般,體無完膚,毫無尊嚴地當場死死去!顏元今,我的母親,于上元之夜,百家歡喜之時……就這么被你的母親——廣陵王妃,害死在了她自己的院中!”
言至于此,這小公爺的眼中甚至隱隱淚光,李秀色第一次見到他這般失控模樣,到最后只化為一聲無力的哀嘆:“謝某母親一生行善,即便臨死前還在想著救下王妃求她往生,她又做錯了什么呢?”
此事終于明了,顏元今靜靜聽他說完,面上卻無甚波動,只是點了下頭,總結道:“所以你因此事,恨上了廣陵王府。”
“我如何不恨?”
謝寅慘笑一聲:“僵女sharen后逃脫,廣陵王分明知曉他的妻子做了何事,卻矢口否認,更絲毫不承認他私下存尸為僵之事。此事竟被他生生壓了下去,就這么不了了之,仿佛什么都未曾發生過……我母親失去的一條命,就這么悄無聲息地被人忘卻,甚至連籍冊記錄都能被人活活抹去!廣陵王府真是好大的本領……皇帝的親弟弟,好大的本領!”
李秀色聽得心情復雜萬分,只道:“小公爺,你便是因為此事……”
謝寅卻是自嘲一笑,忽看向她:“李娘子,這你便錯了。”
“我所作所為,更多的,不過是為了謝家的前程罷了。當年若非國公府空有頭銜,表盛內衰,又如何能被欺凌至此?若非父親無用,不問朝政,出不了頭,他的妻子如何又得以被人輕視?所以我要謝家繁盛,要朝政掌控在謝府手中,要皇帝對我俯首稱臣,要那些高高在上之人全都為我母親陪葬!”
話音落,卻是利劍出鞘,寒光抵喉。
顏元今冷聲:“你所作為,究竟是讓高高在上之人陪葬,還是讓天下人為之陪葬?”
謝寅未動,只看著他,像是笑了:“可是廣陵王世子,我并不恨你,你可知為什么?”
顏元今只覺得好笑:“也倒是難為你,我流著那女人的血,你恨了整個王府,卻還能饒過了我,本世子是否還需對你道聲多謝?”
“一來,是舍妹喜歡你,她喜歡的人,我素來不忍傷害。”謝寅似是并不在意他的譏諷,只垂了下眼睫,慢慢道:“二來……”
他緩緩說著,忽而向前進了一步。
今今劍極其鋒利,僅這一步,肌膚便已被瞬間劃破,頸間鮮血伴著腥氣順過劍身滴滴蜿蜒。
若非李秀色反應及時,上前一把拉住了他,只怕真是要被其劍割喉,她急道:“謝小公爺!你這是——”
說話間,卻忽聽身側的今今劍一顫,竟是“啪”一下,脆聲掉去地上。
李秀色心頭驟然一跳,回過頭去,卻見墻邊燭光一晃,恰照亮廣陵王世子那雙徹底變紅的眼,和不住發抖的,再握不住劍的手。
謝寅看著顏元今,他終于瞧清楚了這雙紅眼。
自今夜看見廣陵王世子的第一眼起,他便看出了他極力想要隱藏的不對勁。
謝寅神色有怔怔,也有絲辨不分明的情緒,仿佛努力求證的事情終在此刻得到了答案,他眼底似有淚光,低聲道:“你竟然……真的……”
話音未落,卻忽聽院外一聲嘶啞難聽的吼聲。
月光之下,有什么黑影破窗而入,長臂直舉,騰躍詭異,片刻前還在遠處,瞬間竟出現在了李秀色眼前。謝寅頓時一驚,大聲道:“李娘子小心——”
李秀色未及反應,便見一具兇僵直逼她來,她還未后退,那僵身卻忽然纏上數根銀絲。
一道熟悉的藍衣身影持拂塵踏空而下,身后緊跟紅衣美人,厲聲罵道:“孽畜,不得傷我李妹妹!”
李秀色先是一怔,聞聲望去,卻登時大喜:“喬姐姐!衛道長!”
衛祁在對她點了下頭,目光只掠過背對著的廣陵王世子一眼,察覺他身遭怪異氣息,輕皺了下眉。
喬吟懷中抱琴踏墻而下,這是她半道截了一歸家娘子馬車,用一袋碎銀換的,用著并不順手,但好在她頗有身手,即便是把最普通的琴,也能借琴弦掃出內力,手上用力一撥,猶如天女散花,數道銀針便悉數深深飛刺上那被緊緊纏繞的兇僵眼、鼻、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