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眼見面前幾人紛紛面露訝色,他卻并未過多解釋,只兀自低聲:“先帶李姑娘去我內務房中罷?!?/p>
謝寅也一路無言,只領著一行人至了大理寺中的一處內務偏院廂房前,而后道:“幾位隨我來?!?/p>
進去后,衛祁在打量了一番屋內環境,見這大理寺寺丞內務房空間雖小卻干凈整潔,衣物陳列擺放于床頭,床前有兩雙便鞋,桌上壺內也燒了新茶,下意識便道:“小公爺不過任職兩月,看上去倒是常居此處。”
謝寅在床邊小柜中取出一個墨瓶,瓶身上畫了一朵蘭花,看上去有些年歲。他點頭道:“謝某公務繁忙,確然經常住在這里。”
李秀色被傅秋紅攙在椅邊坐下,有些疲得睜不開眼。待一旁的喬吟幫她將那粗略包扎的布扯開后,隱約見誰在自己面前微微傾身,輕聲道:“李娘子,失禮了?!?/p>
謝寅自瓶口灑出細細的藍色粉末,慢覆在李秀色臂間的傷口處,抬眼時見面前的小娘子痛得有些皺起眉,目光不由得頓了頓,緊接著又落在了她額角的胎記處一瞬,半晌后收回了目光,起身道:“不出一刻便可止血,娘子在此處歇息片刻便好?!?/p>
椅邊有幾粒方才上藥時不小心落下的浮粉,衛祁在上前于指尖捏了一捏,這才問出心中許久的疑慮:“行血散并不常見,敢問小公爺如何認得此物,又如何會有其解藥?”
謝寅將墨瓶細心地放回小柜中,語氣平常:“家母曾中過此散,這解藥是她用過的。家母去后,此藥便一直由我收著?!?/p>
此言一出,倒讓在場眾人皆是微微一愣,連帶著意識稍有模糊的李秀色此刻都忍不住微微睜眼朝他的方向看過去。上元節時倒是無意聽人嘴碎提起過這個小公爺母親已逝的事,卻未曾聽過緣由,難道同行止散有干系?可她既有藥,藥既也是有用的,又不該是因這般喪命才是。
喬吟與顧雋幾人也不免心中腹誹,據說當年謝國公府做喪各家吊唁,胤都人皆知國公夫人之死,卻不知因何而死,坊間更沒有過任何傳聞。如今聽謝寅這般提起,倒是十分意外。
衛祁在道了一句“抱歉”,思忖后又道:“國公夫人緣何會染上此物?”
謝寅將小柜收起:“當年宮中素來與各地族系有往,其中不乏苗疆,母親又常去宮中行走,所以不小心沾染。后來宮中問獻上藥材的苗使尋了藥方,才得以救下母親。行血散兇險,解藥極其珍貴,家母之后便將剩下的此物裝于她一隨身小瓶留給了我?!彼f著,語氣頓了頓:“瓶上畫跡乃她親手所作,因而此瓶我便始終留在身邊?!?/p>
衛祁在眼尖,瞧見那小柜中除了藥瓶外似還有幾方繡帕,繡樣一眼瞧去乃為婦人慣用的‘子母花’,想來謝寅所言非虛。他留著這藥瓶同其他物什一起,多半皆是有思念母親的因素。
在場并無八卦之人,心中唏噓,也分寸沒再繼續多問。
解藥見效極快,片刻過后,李秀色臂間的血果然已止得差不多了,待衛祁在給她再服了粒尋常的補血丸后,臉上也漸漸有了些氣色。此時天色已晚,大理寺還有些院落未曾查探,眾人不能再耽擱時間,便留下傅秋紅陪著李秀色繼續在房中歇息。
謝寅則是帶著衛祁在幾人繼續行至另外一處院門口,可還未進去,側邊忽而跑來一位衙役,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么,他神色一變,繼而向著另外三人歉道:“寺中有些急務,需要謝某處理。幾位若是方便,可以自行查探。大理寺除了獄內,皆是可行之地?!?/p>
“攏共就剩下幾處小院了?!鳖欕h最是貼心道:“謝公子先去忙罷?!?/p>
謝寅點頭:“謝某失陪了。”
待他行色匆匆離去,喬吟才瞧著他背影道:“我瞧著這小公爺……”
衛祁在道:“如何?”
喬吟本是要說“這小公爺看起來有些捉摸不透”,但不知為何聽著身旁這小道士這么一問,倒是將狐貍眼稍稍一睨,續道:“這小公爺,越看越俊俏得很呢?!?/p>
衛祁在:“……”
喬小娘子說完這句便率先朝前去了,小道長卻還留在原地有些愣愣的,依舊是最為貼心的顧大公子上前關切道:“衛道長為何不走了?”又“誒”了一聲:“怎的看上去臉色也不大好?”
衛祁在清清嗓子:“……無事。”
李秀色在廂房內的椅上坐著,雖說那小公爺說了“大理寺內唯有此院可以歇息,而此間為謝某所用,旁人不會叨擾,李娘子不必介懷”,但畢竟男女有別,她縱使再疲怠,也不敢隨意往人床上躺。
眼下精神恢復了少許,她正百無聊賴地一下下撥弄著桌上的茶盞,房門卻忽而被人一下推開了,門口那人一襲眼熟的白色素面銀云袍,令她稍稍一愣:“謝公子?你怎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