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辰,日光正盛,將煙塵照得煙霧般繚繞,沈柳順著半縷日光緩緩看過去,就見男人著長衫、卷著袖口,不怎么熟練地在扯面。
他腿腳不好,靠著一條腿站不多穩當,實在站不住了還得用手撐住灶臺。
沈柳立在門口,好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顧昀川……這是在做飯?
尋常人家,漢子多是不進灶房的。就算是逢年過節做排場,也頂多搭把手燒上一兩個菜,況且顧昀川腿腳不便,咋會做飯呢。
沈柳快走了兩步進灶房,許是知道小哥兒過來了,顧昀川抬頭看向他,溫聲道:“回來了,累不累?坐凳子上歇會兒。”
只是一個尋常的晌午,日光溫熱、山風卷云,男人一句平常的“回來了”,讓沈柳喉口發堵、眼眶生熱,心口滿滿脹脹的。
他看著他,便覺得樹有根、鳥有巢,而他……有家。
沈柳輕輕應了一聲,快走了幾步到顧昀川身邊。
也顧不上身后許多雙眼睛還看著,他貼得近些,小心翼翼地蹭了蹭男人的后背:“咋做上飯了?早晨不是給你留了。”
晨時吃的蛋花片湯和蒸餅子,趙春梅怕回來得晚,特地留出來一小碗稠湯并一張餅子,給他墊肚子,說若是不餓,就等著他們回來再吃。
“嬸子家沒留飯,晌午和虎子一塊兒對付的,這小子沒吃飽。”顧昀川偏過頭,下頜磨蹭了下沈柳的發頂,“我看時辰不早,你們也快回來了,就想著把面做上。”
沈柳瞧著案板上抻好的面片,輕聲道:“我都不知道你會做面……”
“只會做面。”顧昀川淡淡笑起來,“還是嬸子教的。”
小那會兒,趙春梅一個人養兩個孩子,時常照顧不過來,尤其到了春種秋收,菜地、家里兩頭跑,勞心費力。
顧昀川心疼阿娘辛苦,便負擔起了做飯的活計。
他一面讀書一面看顧著年幼的顧知禧,小姑娘年紀小,吃些湯湯水水的才好消化,旁的飯食煩瑣他學不明白,就單會了面條。
只是后來功課繁忙,顧知禧也長大了,已經很少再用他做飯,這本就不多精湛的手藝就又生疏了。
沈柳抿了抿唇:“站了這么久腿累不累?后面我來做吧。”
面片已經扯好,只用燒火煮水,下進鍋里就行了。
顧昀川便沒推拒,他點了點頭,卻是沒走,讓沈柳把靠在墻邊的小馬扎拿了過來,扶著灶臺坐下:“陪陪你。”
沈柳聽得耳根生熱,垂眸笑起來:“好。”
一行人放好筐子進門時,沈柳已經洗過手,在案板前忙活了,見人過來,他笑著喊人:“阿娘,昀川做了面,一會兒咱吃面。”
趙春梅跟著到案板前看了看,見都準備得差不離了:“這下可好,等著吃現成的了,那娘就不跟著忙活了。”
沈柳點點頭:“阿娘,外頭風大,您和嬸子、寶妹進屋里等吧。”
他用竹刷子把鐵鍋過了遍水,開了水缸蓋,拿葫蘆瓢往鍋里舀水時,眼見著水缸快要見底,想著待會兒做完飯,得到井里打幾桶水補滿。
正說著,鄭虎跑了進來,小木盆輕輕落到灶臺上:“小柳哥,你看看行不?”
沈柳抬起頭,盆里的青菜葉上掛著水珠,晶晶亮:“洗得可真干凈。”
顧知禧打開柜子,將要用的碗筷拿出來,笑瞇瞇地道:“不要我幫忙,我可就到堂屋等了。”
沈柳點頭:“快去吧。”
已是未時,日頭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