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柳剛想說他已經同景哥兒道過別,可那漢子動作麻利,已然推門進屋了。
不多會兒范大出來,頭上多了頂風帽,身上加了件棉襖,襖子是粗麻布的,可里頭蓬松,放了十足的棉花。
陳景這哥兒是刀子嘴豆腐心,沈柳才同他坐了這一會兒,就聽他罵了范大好幾回,可漢子這身干凈棉衣,該也是他給做的。
見倆人瞧過來,范大伸手撓了撓頭,憨笑道:“我、我說不冷,夫、夫郎偏叫穿,兇我。”
外頭北風狂卷,刮得門板子咣咣作響,他又道:“風、風大難行,我、我送你們回。”
“這、這也……太麻煩您了。”
“不、不麻煩。”
推開門,屋外一片白,只這一會兒,雪已經積了一指來厚,腳踩在地上吱嘎作響。
因著養牛,家里本就有車板,只是后頭夫郎懷了小娃娃,范大又裝了擋風的車廂。
漢子進棚子,解了拴牛的繩套,又給黃牛披上蓑衣,這才牽了出來。
待架好車轅,讓沈柳和顧知禧坐進了輿廂。
家里不多富裕,車里光板的連個墊子都沒放,范大道:“門、門頭有小繩,系上能擋、擋風。”
廂里傳來一聲應:“多謝。”
北風呼嘯,白雪漫天,天地間卷起蒼白的風旋。
范大是莊戶,沈柳說的地界他雖不咋熟悉,可巷頭那間糧鋪卻是清楚,待人坐穩當了,他拍了拍黃牛的屁股:“走、走了!”
黃牛養得久,很是通人性,它哞哞地應聲,鼻息間噴出一團團白霧。
車輪慢慢滾動,風雪太大,黃牛壓低身子緩步前行,車尾的銅鈴被大風刮得震顫,帶起一串清脆的碎響。
本來二刻的車程,因著風雪,足足行了一個時辰才到地方。
聽見敲門聲,沈柳忙打開車門板,一霎間冷風灌進來,他一個哆嗦,待看見熟悉的巷口,長舒了口氣:“就是這兒,多謝了。”
這若是放在往常,沈柳三兩下便跳下車去,但念著肚子里或許有娃兒了,他謹慎地扶住車板,等腳下踩實站穩當,才收回了手,再反過身來接顧知禧。
偏頭時,目光正掠過車轍印,已是深深的一道,他心口不由得吊了起來,這般冷的天,顧昀川該咋回家啊……
臨進門前,沈柳同顧知禧一塊兒和范大道了謝,漢子笑著擺擺手,他送倆人回來,其實也有私心。
他想來瞧瞧這戶人家日子過得好不好,自家小牛日后若真的賣到這里,能不能有口飽飯吃。
他瞧著青磚黛瓦的平整房舍,心里有了計較。
拍了拍黃牛的屁股,范大正要往回返,卻聽沈柳道:“煩您等一會兒。”
說罷,他同顧知禧反身進了門。
雪下得深,院子里厚厚一層,一踩一個腳印。
許是聽見了動靜,趙春梅的臥房門開了,見是倆孩子,她忙披了件厚襖子出來:“哎喲可回來了,我方才找你嬸子問了地方,都要出門尋你倆了!”
沈柳和顧知禧齊齊叫了聲人,雖然坐了牛車回來,車板子擋風,可冰天雪地的,還是凍得滿臉通紅。
知道阿娘擔心了,倆人忙跑到她跟前,小姑娘垮著小臉兒,跟她撒嬌:“阿娘,沒想著突然變天,您擔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