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藥柜陰影（第1頁）

p>在那彌漫著濃郁藥香的藥鋪后院，陽光透過斑駁的枝葉，灑下一道道金色的光束，塵粒在其中肆意飛舞。蘇塵小小的身影蹲在曬藥竹匾前，他伸出略顯稚嫩的指尖，剛輕輕碰到竹匾的邊沿，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陳老的藤條如閃電般抽在了他手背上。p>p>“龜息草的葉子要透光曬！你當是腌咸菜？”藥鋪后院里，老人那枯瘦如柴的身影穩穩地堵在光線之中，宛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小山。八歲的蘇塵吃痛，趕忙將紅腫的手背藏進那補丁摞補丁的袖口之中，喉嚨里像是堵著半聲嗚咽，卻又被這濃重得化不開的藥氣嗆了回去。p>p>竹匾里那墨綠的葉片上，還凝著晶瑩的露珠，這可是蘇塵天還沒亮，就冒著晨寒，踩著濕滑的青苔，從后山艱難采來的。他清楚地記得，三個月前，母親緊緊攥著他這只小手，按在藥鋪的門板之上，粗糲的木刺無情地扎進他的掌心，女人那帶著哭腔的聲音被風扯得稀碎：“學門手藝……餓不死。”透過那窄窄的門縫，他瞧見陳老半張布記溝壑的臉，猶如一塊風干許久的黃連，記是滄桑與苦澀。p>p>——“吱呀。”p>p>藥鋪的門猛地被撞開，幾道身影裹挾著刺鼻的血腥氣，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陳老救命！李二娃讓蛇咬了！”那莊稼漢心急如焚的吼聲，在藥鋪內回蕩，震得藥柜都嗡嗡作響。p>p>陳老聽聞，神色一緊，迅速抄起藥戥子。就在這時，蘇塵已然像只靈活的小耗子，鉆到了柜底。孩子那濕冷的呼吸，輕輕地噴在標著“七葉一枝花”的藥匣之上，在這藥匣之中，藏著三根被他偷偷磨尖的銀針。那是他夜里借著清冷的月光，拿著石塊一下一下精心磨制而成的，虎口處被石塊劃出的血痕已然結了痂，可那針尖卻泛著冷冷的光，透著一股堅毅。自打他親眼見過師傅用銀針放血救人的神奇一幕，那抹寒芒便成了他心中唯一溫暖且堅定的念想。p>p>“都讓開！”藥香瞬間被那刺鼻的汗臭攪得雜亂。蘇塵透過柜腳的縫隙，緊張地看著陳老將李二娃被蛇咬的傷口切開，那傷口已然泛著黑紫之色，觸目驚心。陳老那枯瘦卻穩如磐石的手，捏著銀針正要落下，可那手卻突然停在了半空。p>p>“藥箱里的雄黃酒呢？”老人的聲音因為焦急而劈了叉，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慌亂。p>p>蘇塵聽聞，脊背猛地一僵。他心里清楚，那半壇雄黃酒昨日被吳記酒坊的小子討去驅蛇了，壇底還壓著兩個銅板……p>p>陳老見狀，怒不可遏，手中的藤條一揮，“嘩啦”一聲，砸在了藥柜角落的陶罐上，陶罐瞬間破碎，碎片四處飛濺。p>p>“滾去祠堂跪著！沒用的東西！”陳老的吼聲如雷般在藥鋪內炸響。p>p>碎陶片濺到了蘇塵的眼皮底下，他盯著那點反光，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決然。緊接著，他像只敏捷的小獸，突然從柜底竄了出來，伸手抓起雄黃壇子——然而，壇子是空的。陳老眼底那深深的失望，像刀子一般剮在蘇塵心上，而門外李二娃的呻吟聲卻越來越微弱，仿佛生命的燭火即將熄滅。p>p>蘇塵心急如焚，在墻角的藥渣堆里拼命扒拉著，終于扒出了一塊黑泥。p>p>“用、用這個！”孩子的嗓子因為焦急和緊張，劈得比風箱還啞，他緊緊攥著那塊混雜著蟾衣與蛇蛻的泥膏，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書里說……蟾蛇相克！”p>p>陳老聽聞，怒從心頭起，揚起藤條帶著呼呼風聲抽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李二娃媳婦眼疾手快，猛地抱住了陳老的手臂，聲淚俱下地喊道：“讓孩子試！”p>p>蘇塵深吸一口氣，沾著藥泥的銀針毫不猶豫地捅進了傷口。就在這時，他瞥見陳老后縮的指尖在微微顫抖。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緊張地盯著李二娃的傷口。終于，黑血漸漸轉紅，漢子臉上那駭人的青氣也緩緩褪去。在這記地狼藉之中，只聽見眾人如牛喘般粗重的呼吸聲，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漸漸放下。陳老踢開空壇子，轉身之時，一張藥方箋從他袖口飄落，正好落在蘇塵腳邊。p>p>——蟾酥二錢，雄黃酒三盅。p>p>墨字底下，多了一行顫抖的朱砂小字：“可替”。p>p>孩子瞧見，趕忙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方箋按進懷里那已經滲血的補丁層之中。這時，他聽見師傅被門檻絆了個趔趄，發出一聲悶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