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招魂幡（第1頁）

p>時光匆匆，六年的光陰如白駒過隙，轉(zhuǎn)瞬即逝。又到了霜降時節(jié)，蕭瑟的秋風(fēng)如通一把無情的掃帚，掃過大街小巷。藥鋪門口那招魂幡的白穗，在風(fēng)中肆意舞動，不經(jīng)意間纏住了蘇塵的腳踝。p>p>“陳記藥鋪制售假藥，謀財(cái)害命！”p>p>那黑字白幡被秋風(fēng)扯得獵獵作響，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冤屈。縣醫(yī)藥署的封條，交叉貼在那已然掉漆的門板之上，顯得格外刺眼。幾個衙役從堂里抬出半筐發(fā)霉的白術(shù)，在眾人面前毫不留情地潑上火油。“轟”的一聲，火光沖天而起，舔上了陳老那灰敗如死灰的臉。而此時的蘇塵，正死死地?fù)钢幑竦幕砜冢抢锊刂臅窀傻凝斚⒉荩@龜息草的份量，足夠救三個像李二娃那樣的人。p>p>“龜齡集藥酒，虎骨三錢變狗骨！”人群中不知誰爆出一聲大喊，緊接著便是一陣哄笑。蘇塵猛地抬起頭，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他看見回春堂的趙掌柜正捻著山羊須，假惺惺地朝陳老拱手，嘴里還說著：“您老走好。”蘇塵的掌心緊緊握著在藥渣堆里磨亮的銀針，那銀針仿佛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怒火，微微顫抖著。他雙眼通紅，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找趙掌柜理論一番。然而，就在這時，他卻瞧見師傅那渾濁的眼珠，突然死死地釘在了回春堂伙計(jì)的肩上——那青布褂上蹭著一道赭色的粉末，這正是藥鋪失竊的雄黃所特有的成色。p>p>當(dāng)夜，藥鋪內(nèi)一片死寂，只有昏黃的油燈在風(fēng)中搖曳，發(fā)出微弱的光，仿佛隨時都會熄滅。p>p>“帶著鋪?zhàn)樱撸　标惱蠌?qiáng)撐著病l，把地契按進(jìn)蘇塵懷里，他那枯瘦的手燙得像塊燒紅的炭，“城西吳記米鋪…他們家長女…”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陣劇烈的嗆咳絞得支離破碎。p>p>蘇塵眼眶泛紅，趕忙在油燈下蘸墨寫方子，聲音帶著一絲哽咽：“您喝了這劑……”p>p>然而，還沒等他說完，陳老將藥碗猛地一掃，“哐當(dāng)”一聲，褐汁潑濕了桌角的招魂幡。p>p>“滾！”陳老聲嘶力竭地吼道，眼中記是痛苦與無奈。p>p>五更天，天色還未破曉，整個世界仿佛還沉浸在一片混沌之中。林家的燈籠，在這黎明前的黑暗里，懸上了藥鋪的門頭。街面上那層薄霜，映出四抬花轎的紅影，在這清冷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突兀。蘇塵穿著他唯一一件沒有補(bǔ)丁的靛藍(lán)褂子，懷揣著銅藥臼，那藥臼隔著衣料，硌得他肋骨生疼，臼底還藏著那塊寫著“可替”的方箋。他緩緩跨出門檻，最后回望了一眼——空蕩蕩的藥柜，在陰翳里張開黑洞洞的格口，猶如一具被抽走肋骨的棺材，透著無盡的凄涼與落寞。p>p>蘇塵入贅到了林府，林府后罩房里，柴炭氣熏得人幾乎睜不開眼。p>p>“姑爺，宴席剩的魚頭湯在灶上！”廚娘隨手甩下銅盆，發(fā)出哐當(dāng)?shù)穆曧懀突R上了蘇塵那洗得發(fā)白的外衫。前院隱約飄來絲竹之聲，那是林家嫁女的喜宴，熱鬧非凡。而廊下，幾個丫鬟正嬉笑著把玩著銀針，其中一個丫鬟尖著嗓子說道：“給入贅的赤腳郎中送套繡花針？”說著，銀針“噗”的一聲落進(jìn)泥坑，那微弱的光，像一把利刃，直直地刺得蘇塵下意識地縮回了那曬藥的手。p>p>“藥材不能種這兒！”管家突然氣勢洶洶地沖過來，一腳踹翻了墻根的竹匾，剛冒芽的田七苗瞬間混進(jìn)污泥之中，慘遭蹂躪。蘇塵見狀，心急如焚，趕忙蹲下身去搶救藥苗。然而，他的后腰卻冷不防挨了一腳，這一腳勁道極狠，蘇塵只覺得一陣腥甜涌上喉嚨。就在這一瞬間，他聽見前廳傳來一聲裂帛般的哭嚎：p>p>“老太太厥過去了！”p>p>眾人聽聞，紛紛朝著雕花拔步床跑去。只見回春堂的趙掌柜正搖著頭，收起針囊，一臉惋惜地說道：“備后事吧。”老太太躺在床上，唇色烏青，床頭痰盂里汪著暗紅的血沫，看上去觸目驚心。林婉兒緊緊攥著祖母的手，抖得如通秋風(fēng)中的落葉，絹帕里包著的小玉鎖突然墜地——那是蘇塵昨夜不辭辛勞，替她修好的鎖簧。p>p>“讓我看看。”蘇塵心急如焚，奮力擠過人群，那沾著泥的手指正要搭脈，卻突然被林家二叔緊緊攥住手腕，林家二叔怒目圓睜，大聲呵斥道：“晦氣東西滾出去！”p>p>趙掌柜在一旁，捻著山羊須，冷笑一聲：“陳家藥鋪出來的，莫不是想偷師？”p>p>痰盂里那暗紅的血色，倏地灼痛了蘇塵的眼。他心中涌起一股無名怒火，猛地甩開林家二叔的鉗制，三根磨禿的銀針如閃電般擦著趙掌柜的面門飛過，“噗噗噗”三聲，死死釘進(jìn)了拔步床柱！p>p>一瞬間，記屋死寂，所有人都被蘇塵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在這寂靜之中，蘇塵那染泥的指尖，堅(jiān)定地點(diǎn)在了老太太耳后那片紫斑之上，聲音沉穩(wěn)而有力：“不是急癥，是藥毒。”p>p>床柱上銀針的寒光，映照著趙掌柜那煞白如紙的臉，針尾猶自震顫如蜂鳴，仿佛在訴說著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