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殺死她的孩子。
艾妲極輕地笑了一聲,含著譏誚,她想起元帥曾自詡深情的剖白,男人聲音低沉,言辭懇切,“我永遠(yuǎn)不會傷害你,我以我的生命與榮譽(yù)向群星起誓,我絕不背叛你?!?/p>
他違背誓言了嗎?他將那柄餐叉插進(jìn)自己的脖子,損毀的是她原本的oga腺體。他從高樓墜落,在肺腑移位的劇痛中流掉了她的孩子。他想要傷害她,只能以傷害自己的方式,令她也感受到一絲痛意。
他確實成功了。
艾妲閉了閉眼,下頜線繃得很緊。一旁的露西拉沉默著走上前來,輕撫了撫她的背。不管怎么佯裝平靜,瑪芮嘉的降生到底是她曾期盼過的。艾妲鮮少期盼什么,虛無縹緲的真正的二次分化也許算一件,但她期盼的事物似乎從未降臨過。
“不是說,沒必要為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悲傷和后悔了嗎?”露西拉輕輕嘆了口氣,“別說這種話了,該難過的時候就難過吧。”
艾妲什么也沒說,她似乎真的感到了深重的疲倦,已經(jīng)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再殫精竭慮,那些懸浮的光幕紛紛折疊,消失于空中,連帶著還未修改完的反墮胎禁令草案一起。
埋首于繁忙的政務(wù)中,她也曾擠出時間,細(xì)致地思考了一下瑪芮嘉出生之后的事情。她在初次分化成oga后就有過模糊的想法,當(dāng)她每一次從父親那兒無功而返,每一次感受到兄長的惡意,她那時還會默默落淚,心懷委屈,同時想著,她要給她的孩子帶去什么。
那種暢想像是一種彌補(bǔ),撫平她過去的不甘與憤懣?,斳羌谓^對不必因為性別分化而煩憂,不管它的分化結(jié)果是什么,它都能夠安全地、沒有一絲風(fēng)險地成為alpha
,只要用百分百適配的人工腺體?,斳羌文茏鋈魏蜗胱龅氖虑?,它的母親不會打壓它,刻意忽視它的痛苦。
她在逐漸成為一位獨(dú)裁專斷的佩洛涅特,越來越像她的父親的同時,又渴望著與父親截然相反。
艾妲抿緊了唇線,抬手揉了揉眉心。
也許不該這么早想這些,她飽含期冀,所以會失落,會軟弱,會動搖,這明明是她最為痛恨的模樣。
在她垂眸凝神的時候,那塊巨大的光幕亮起了柔和的燈光,醫(yī)生所說的一到兩個小時十分精準(zhǔn),用時九十分鐘,清理腔內(nèi)殘余的手術(shù)已經(jīng)結(jié)束,人工智能先行分析了手術(shù)結(jié)果,輕柔的電子女聲在播報著,“生殖腔形態(tài),正常,胚物組織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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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shù)后三小時,請勿進(jìn)食,盡量保持平躺……”
露西拉說,“看來做得挺順利的,也不會對生殖腔有什么損傷。”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折騰這么久,天色已經(jīng)暗了,“走嗎?去看一眼?然后……?”
然后做什么,露西拉也揣摩不到大概,若是正常伴侶,那么自然是溫柔寬慰,悉心照料,但艾妲與元帥一點(diǎn)沾不上正常的邊。
艾妲目光沉沉,她幅度輕微地?fù)u了搖頭,良久,才道,“算了?!?/p>
“……???不去見他嗎?”露西拉驚愕,那她們又何必待在等候室里,一直等到手術(shù)結(jié)束。
艾妲摩挲著自己的指尖,平靜說道,“……怕我忍不住殺了他?!?/p>
掐住他脖頸的那一刻,她真的動了殺心。
只是她清楚地知道,元帥的死亡不會讓那股奪籠而出的焦躁感與煩悶感消減分毫,只會沉積成另一片厚重的灘涂,淤堵在心口,泥沙混雜。
她帶著倦意,用終端發(fā)送了什么,“我安排過醫(yī)生了,還是將他送回弦樂宮,愛爾柏塔會看管好他。”
“也行。”露西拉聳聳肩,“接下來你去哪兒?”
“回玫瑰堡宮?!?/p>
“沒準(zhǔn)大審判官就在你的辦公處蹲守你,我問問書記官?!?/p>
“不必,那個老頭不會受了氣又拉下臉面等在那兒,再說,他睡得很早,熬不到太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