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士奇聽說過這些關(guān)于漢王的傳聞嗎?你有什么樣的看法?”朱棣的聲音冷冽如冰,猛地轉(zhuǎn)過身,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眸子直直逼視著楊士奇。
楊士奇心中一緊,慌忙垂下視線,不敢與皇帝對視。
他的脊背挺得筆直,雙手恭敬地交疊在身前,做出一副謹(jǐn)小慎微的模樣。
然而,在這恭敬乖巧的表象之下,卻藏著楊士奇多年來的期盼與隱忍。
這些年,他作為堅定的太子黨,在朝堂中歷經(jīng)無數(shù)波折與陰謀,親眼看著身邊的同伴們,一個個要么命喪黃泉,要么被朱高煦整得身敗名裂。
但為了輔佐朱高熾登上皇位、造福天下蒼生的信念,楊士奇咬牙堅持,默默等待著一個能一擊制勝的時機(jī)。他深知,權(quán)力斗爭如同劍客對決,唯有一招制敵,才能立于不敗之地,一旦出手,便再無退路。
“微臣和蹇義一直在東宮輔佐太子殿下,因而外面的人都把臣等看作是太子的人,有什么話也不愿意與臣講,所以臣確實不知道陛下說的這些事情,望陛下能夠?qū)捤 !睏钍科嬲Z氣沉穩(wěn),不慌不忙地回答。
這番說辭滴水不漏,既沒有直接忤逆皇帝,又巧妙地避開了當(dāng)前的敏感話題。
朱棣微微一愣,大概猜到楊士奇的態(tài)度,眼中頓時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朱棣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為太子挑選的兩個師傅,居然都這般膽怯,這般謹(jǐn)小慎微,這讓朱棣有些沮喪,有些無奈。
前一天晚上,朱棣還和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王忠自信的說過,遇事不決就找楊士奇。可如今看來,昔日那個實話實說、不懼權(quán)勢的楊士奇,如今似乎也在忌憚漢王的勢力,變得不敢再輕易開口。
然而,楊士奇畢竟是楊士奇,這位將詩書禮易融會貫通、深諳政治權(quán)謀的文人,豈會沒有自己的打算?
只見楊士奇話鋒陡然一轉(zhuǎn),神色變得嚴(yán)肅起來:“但是臣有一事不解。”
楊士奇也不等朱棣開口,而是繼續(xù)闡述,聲音低沉而有力:“陛下第一次把漢王封到云南去,他怎么也不肯就藩。陛下第二次把他封到山東青州,他又不肯就藩。現(xiàn)在陛下準(zhǔn)備遷都北平,他卻要求留守南京,臣懇請陛下考慮一下他的真實用意。(惟陛下熟察其意)”
朱棣的瞳孔驟然收縮,楊士奇的這番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坎上。
是啊!朱高煦三番兩次拒絕就藩,如今朝廷要遷都,他卻忽然執(zhí)意留在南京,這背后究竟藏著怎樣的陰謀?再聯(lián)想到他在家宴上自比李世民的狂言,再想到錦衣衛(wèi)探子們提供的那些情報,以及漢王重金收買結(jié)交各種官員的現(xiàn)實,漢王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一股寒意從朱棣的脊梁骨竄上頭頂,他握緊了龍椅的扶手,心中暗自下了決心:不能再拖了!必須讓這個不安分的兒子立刻離開!
“你二位的回答,朕非常滿意,二位愛卿請回吧。”朱棣心意已決,客氣的送別了楊士奇和蹇義。
永樂十五年初,盡管朱高煦苦苦哀求、百般辯解,朱棣卻不為所動,鐵了心將他強(qiáng)行封到樂安州(今山東廣饒)。
朱高煦雖然滿心不甘,卻也只能接受現(xiàn)實。此時的他,終于明白了一件事——自己此生恐怕再無可能通過合法手段登上皇位。
而朱棣又怎會沒有防備?他老謀深算,在選擇封地時便已深思熟慮。
樂安州距離北京近在咫尺,距離南京卻路途遙遠(yuǎn)。將朱高煦調(diào)離他經(jīng)營多年的老巢,安置在天子眼皮底下,一旦他有異動,朝廷大軍朝發(fā)夕至,便能迅速將其平定。這看似簡單的封地安排,實則是一招精妙絕倫的制衡之棋,盡顯帝王權(quán)謀。
尾聲
永樂十五年初春,料峭寒意仍裹挾著大運河的水波。
波光粼粼的大運河上,一艘雕梁畫棟的樓船緩緩前行,一路北上,惹得河面上的人們紛紛舉目眺望,小聲議論。
朱漆欄桿上凝結(jié)的露水順著螭紋雕刻蜿蜒而下,宛如漢王朱高煦心底未干的淚痕。
朱高熾枯坐在艙內(nèi),手中的青花瓷酒杯映著晃動的水光,可杯中的酒液過了許久卻依然分毫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