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雪清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朱高煦難得地對著妻子大聲嚷嚷,“你就這么盼著我去死嗎?你是不是已經(jīng)和別的男人好上了?”
韋雪清被氣得哭笑不得:“你是有病嗎?我年輕貌美的時(shí)候不去偷漢子,人老珠黃了反倒去勾搭野男人?”
“那你為什么讓我去北京給先帝守孝,這不是自尋死路嗎?”朱高煦嘟囔著,眼中滿是不甘與恐懼。
夕陽西下,窗外的暮色漸濃,漢王府的飛檐在夕陽下投出巨大陰影,仿佛預(yù)示著一場更大的風(fēng)暴即將來臨。
韋雪清指尖摩挲著團(tuán)扇上的緙絲紋路,望著丈夫來回踱步的焦躁身影,終于開口:“你若拒赴喪儀,新帝用‘不孝’罪名便能徹底壓垮你。但你若恪守禮制,行足孝道,便是皇上想動(dòng)你,也得掂量天下悠悠之口。古往今來,哪個(gè)帝王敢公然違背忠孝之禮?”
朱高煦抓起案頭的青銅鎮(zhèn)紙,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鎮(zhèn)紙邊緣刻著的饕餮紋硌得掌心生疼,他卻渾然不覺。
“龍?zhí)痘⒀ㄓ秩绾危 辨?zhèn)紙重重砸在輿圖上,震得標(biāo)注京城的朱砂點(diǎn)都暈開了邊緣,“我倒要看看,他朱高熾能把我怎樣!”
八月初十的官道上,素白幡旗翻涌如浪。朱瞻基身披重孝,騎在踏雪烏騅上,韁繩攥得死緊。
祖父的楠木靈柩在二十四人抬的龍輦上緩緩前行,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響,像極了老人征戰(zhàn)時(shí)的馬蹄聲。
前方,朱高熾率領(lǐng)文武百官跪伏塵埃,望著梓宮時(shí),耳邊滿是程式化的哭嚎。新帝攥著孝帕的手微微發(fā)顫,心頭五味雜陳——這些假哭的臣子,當(dāng)真以為他聽不出虛實(shí)?
八月十二日,京城九門大開。趙王朱高燧的車隊(duì)如期而至,家眷們素衣麻冠,未進(jìn)靈堂便已哭作一團(tuán)。朱高燧更是撲到先帝靈前,哭得幾近昏厥,發(fā)絲凌亂地散在孝衣上。
圍觀官員交頭接耳,贊聲此起彼伏:“此等孝心,當(dāng)為宗室表率!”
漢王朱高煦卻被引至紫禁城偏僻的掖庭。推開斑駁的朱漆門,見兒子朱瞻圻蜷縮角落,錦袍破碎,脖頸處還留著鞭痕。
“爹!”少年踉蹌著撲進(jìn)父親懷中,淚水浸濕朱高煦孝衣,“他們殺了府里所有男丁,女眷和孩子都被關(guān)在浣衣局……”
朱瞻圻哽咽著:“他們還說那九十副鎧甲是謀逆鐵證!”
朱高煦的后背瞬間繃緊,望著宮墻外陰沉的天色,聽著遠(yuǎn)處傳來的哀樂,突然笑出聲。笑聲驚飛檐下的寒鴉,卻帶著說不出的蒼涼。
“別怕。”朱高煦貼著兒子的耳畔低語,溫?zé)岬臍庀⒗飵е葰猓霸蹅兏缸蛹热肓诉@局,便要讓他們知道,漢王府的獠牙,沒那么容易折斷。”
暮色漫過宮墻,將兩人的身影吞噬在黑暗中,唯有靈堂方向傳來的鐘鼓,一聲聲叩擊著京城的夜空。
永樂二十二年的初秋,紫禁城籠罩在一片肅殺的白幡之下。朱棣的靈堂內(nèi),裊裊青煙裹挾著龍涎香與燒紙的焦糊味,在雕梁畫棟間縈繞不散。
朱棣的后妃們身著素白麻衣,涕淚縱橫地伏在靈柩前,哭聲時(shí)而如杜鵑泣血般凄厲,時(shí)而似寒夜孤鴻般哀婉,那悲愴的哀嚎聲沖破琉璃瓦,在空曠的宮闕間久久回蕩。
幾位公主蜷縮在角落,纖細(xì)的手指不斷擦拭著泛紅的眼眶,鮫綃帕子早已被淚水浸透,暈染出深色的痕跡。殿外長廊下,駙馬們聚成幾簇,帽上的玉蟬隨著他們交頭接耳的動(dòng)作微微晃動(dòng),雖壓低了聲音交談,卻仍難掩神色間的不安與揣測。
“皇上駕到——”隨著王淮那尖銳且悠長的吆喝聲劃破凝滯的空氣,整個(gè)靈堂瞬間陷入死寂。鎏金銅鶴燈將朱高熾的身影拉得修長,他身著玄色孝服,衣上的十二章紋暗繡在搖曳的燭光中若隱若現(xiàn),手持哭喪棒,腳步沉穩(wěn)卻又透著幾分沉重地踏入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