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和兩個侍衛(wèi)聽到這久違的笑聲,互相對視一眼,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萬歲爺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開心了。”一個侍衛(wèi)小聲說道。
王忠微微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感慨:“是啊,陛下已有八九年未曾如此暢快?!?/p>
朱棣斜倚著繡滿金線蟠龍的織錦軟枕,指尖輕輕地摩挲著安貴妃平坦綿軟的小腹,燭火將他眼角的皺紋鍍上一層暖金。
殿外夜漏滴答,伴著遠(yuǎn)處似有若無悠長的梆子聲,在靜謐中醞釀著某種隱秘的期待。
“你說,會是個小王爺,還是個小公主呢?”他的聲音帶著幾分醉意,混著龍涎香縈繞在紗帳之間。
安貴妃睫毛輕顫,玉頸泛起淡淡緋色,腹中尚未成形的生命仿佛已在帝王的期許中鮮活起來。
“臣妾但憑陛下心意?!彼龑⒛橆a貼在朱棣寬厚的胸膛上,聽著沉穩(wěn)的心跳聲,指尖無意識地?fù)崦牟鳖i。
“若是男孩,”朱棣忽然撐起身子,眼中閃過銳利的光芒,“就封他去江西。那里山水靈秀,魚米豐饒,滕王閣的明月,鄱陽湖的煙波……”他的聲音漸漸柔和,仿佛已看到幼子在江南沃土上策馬馳騁的模樣。
話鋒一轉(zhuǎn),他的神色陡然黯淡,望著帳頂?shù)牧魈K輕嘆:“若是女孩……便等太子登基后,為她尋個好丈夫?!?/p>
安貴妃猛地抬頭,琥珀色的瞳孔映著跳躍的燭火。
她這才驚覺,帝王看似隨意的安排里竟藏著對自己命數(shù)的清醒認(rèn)知——原來在朱棣心中,自己注定等不到女兒出閣那一日。
“陛下洪福齊天,壽比南山”她慌忙開口,聲音卻帶著掩飾不住的顫意。
“什么壽比南山!”朱棣突然嗤笑,笑聲里帶著看透生死的蒼涼,“彭祖八百歲又如何?張道陵羽化登仙又怎樣?我華夏幾千年歷史,才出了幾個這樣的仙人?從古至今,求長生的帝王哪個不是黃土一抔?”他忽然攥住安貴妃的手,語氣釋然,“秦始皇派徐福東渡求仙,漢武帝筑承露盤飲玉液,可曾有哪一個成功過……”
話音戛然而止。
殿外秋風(fēng)驟起,吹得窗欞上的云母片沙沙作響,將未說完的話揉碎在夜色里。
安貴妃將頭埋進他胸口,淚水悄然滑落,沾濕了永樂大帝寬廣卻不再雄壯的胸膛。
此刻身邊的帝王不再是威臨天下的永樂大帝,而是個害怕錯過子女成長、擔(dān)憂大限將至的普通父親。
窗外驟起的秋風(fēng)卷著枯葉撲在窗紙上,安貴妃望著朱棣鬢角新添的白發(fā),突然想起小時候初見朱棣時,那個騎著高頭大馬巡視朝鮮貢船的帝王。
她緩緩伏下身,將臉頰貼在他心口,聽著那沉穩(wěn)卻略顯沉重的心跳:“無論歲月幾何,臣妾都愿歲歲年年,守在陛下身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