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秀娥正給個抱孩子的婦女遞毛巾,”山泉水泡了三天,沒堿味。”
那婦女捏了捏,又湊到鼻前聞:“真沒那股子化學味兒。”
她轉頭喊丈夫,”他爹,買兩條,給娃擦臉。”
斜對角的外資攤位傳來冷笑。
”裝什么好人?”張會計陰陽怪氣。
他倚著柜臺,手里轉著根算盤,”小作坊的東西也敢擺展銷會?就幾塊破布,還想和香云紗比?”
李衛國正忙著給老客戶遞了樣品,介紹新品,沒空理會張會計,他眼光盯著外資廠的代表。
角落里,外資廠的代表對著王經理點頭,悄悄地塞了個牛皮紙袋,袋口露出半截紅色票子。
“歪門邪道不長久。”李衛國想起之前賴強想走捷徑,自己說的話。
他摸了摸褲兜,里面還裝著賴強昨兒在鎮郵局偷拍到的報關單復印件,”兒童專用”四個字被紅筆圈著,下面的成分列表里”苯系物”三個大字刺得人眼疼。
三天后,縣紀委的人敲開了百貨公司的門。
李衛國站在樓下,看著外資代表被請上吉普車時,懷里還抱著那個沒送出去的牛皮紙袋。
張會計縮在門廊下,露出里面嶄新的的確良襯里——被請走的外資代表身上穿的那件,顏色一模一樣。
拿到鄉鎮企業備案證書那天,李衛國直接去了百貨公司。
他把紅本本拍在王經理的紅木桌上時,玻璃鎮紙都震得跳了跳:“王經理,我這不是村頭作坊,是有證的合作社。”
王經理臉上堆起笑:“李廠長,我早說咱們縣得有自己的好廠子。”他抽出份合同推過來,”長期供貨,價格按國營廠的標準走。”
晚上,趙秀娥在灶房忙得腳不沾地。
李衛國蹲在門檻邊剝蒜,甜甜趴在他腿上數蒜瓣:“一、二、三”灶膛里的火苗映著她的小臉,比花還燦爛。
”來端菜。”趙秀娥掀開鍋蓋,熱氣裹著肉香撲出來。
她端出個粗瓷碗,里面是燉得爛乎的紅燒肉,”你還記得,我嫁你那天做過這個,你當時喝得醉醺醺,一口沒吃。”
李衛國接過碗,碗底燙得他直搓手。
他夾起塊肉塞進甜甜嘴里,小丫頭吧嗒著嘴:“香!”又給趙秀娥夾了塊,”你吃。”最后才夾起自己那塊,肥油在燈光下泛著金,”秀娥,等廠子賺了錢,咱們去縣城拍個結婚照,順便把結婚證領了。”
趙秀娥低頭扒飯,睫毛沾著水汽:“好。”
深夜,李衛國在煤油燈下翻賬本。
趙秀娥湊過來看,手指點著數字:“買染料花了三十,雇車去鎮里五塊當家的,這月的進項剛夠本。”
院外傳來野貓的叫聲,李衛國抬頭時,看見窗紙上有個影子晃了晃——好像前世那個女人,踩著高跟鞋,涂著猩紅的指甲,說”跟我回城,我養你”時的模樣。
他合上賬本,把算盤撥得噼啪響:“明兒得開個會。”
秀娥收拾著桌上的茶葉渣:“啥會?”
”錢的會兒。”李衛國合上賬本”咱們得想想,怎么讓錢轉得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