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開登記本,“每車木料都有公社的調運單,王德發,你說的‘三車松木’,是記在哪個月哪日?”
人群靜了一瞬。
張嬸湊過去瞅了眼報紙,捅了捅旁邊的劉叔:“這照片我在代銷點見過,敢情是真的?”
王德發的臉漲成豬肝色,喉結動了動,想要反駁,可張了幾次嘴,只擠出句:“那王二狗”
“王二狗今早剛在派出所簽了筆錄,”謝廠長掏出份蓋著紅章的紙,“他承認是收了外村販子的錢,故意往李衛國身上潑臟水。”
哄鬧聲瞬間炸響。
幾個上了年紀的村民開始數落王德發:“怪不得前兒王二狗鬼鬼祟祟往村外跑!”
“德發,你這是給咱村抹黑!”
王德發被推得踉蹌兩步,撞在鐵門上,三角眼里閃過狠厲,卻又立刻堆出笑:“我、我也是聽人說的”
他踉蹌著往后退,“那啥,我還有事”
“德發叔!”李衛國突然喊住他。
他啞著嗓子說:“往后有啥疑問,直接找我。”
王德發沒回頭,匆匆消失在晨霧里。
人群陸續散去,看林老張頭跑了過來,老頭抹了把汗:“衛國,后山林子起蟲了!
松樹上爬滿了花背蟲,葉子都快啃禿了!”
蟲災!
李衛國的腦子“嗡”地響。
他想起上個月林業局發的蟲情預警,想起謝廠長拍著他肩膀說“防蟲是今秋頭等大事”。
“備藥桶!”他扯下搭在肩頭的毛巾擦了把臉,“老張頭帶一隊打藥,小栓子跟我上后山!”
日頭落進山坳時,李衛國還在林子里轉悠。
藥桶壓得他肩膀生疼,手套磨破了,指腹沾著藥粉和樹汁,蜇得發疼。
他仰頭看樹,暮色里,松針上的蟲尸像撒了把碎芝麻。
“衛國!”老李頭的喊聲從山腳下飄上來,“場部來了客人,說是要找你談合作!”
山風卷著股甜得發膩的香粉味迎面而來——是城里百貨公司柜臺才有的茉莉頭油味。
“李同志!”
脆生生的女聲撞進林子里。
李衛國抬頭,正撞進一雙描了細眉的眼睛。
林婉婷單腳支著自行車,月白的確良襯衫扎在墨綠的確良裙里,裙角被風掀起半寸,露出白襪裹著的腳踝。
“可算找到你了。”林婉婷歪頭笑,“我是縣貿易公司的林婉婷,謝廠長說你負責林場合作項目,我特意來談松針收購的事。”
三天前在公社供銷社,他見過這個林婉婷——當時他蹲在門口等秀娥買鹽,她拎著印著“上海”字樣的帆布包從里面出來,擦身時故意撞了他胳膊。
他后退半步,隔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林同志,談合作去場部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