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畫皮余影（第1頁）

p>桃花瓣落在韓晏手背上時，千道尋的睫毛顫了顫。p>p>少年依舊昏迷著，呼吸淺得像風中殘燭，可那道盤踞在脖頸的金色紋路卻越來越亮，像條活過來的小蛇，順著頸動脈緩緩游動。韓晏指尖剛要觸碰到紋路，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那力量溫和卻不容抗拒，帶著熟悉的天道威壓。p>p>“還挺護著你。”韓晏嗤笑一聲，將人打橫抱起。千道尋的身l輕得不像話，懷里像揣著團裹著雪的云，銀白長發垂落下來，掃過韓晏的手腕，帶著微涼的觸感。p>p>樓下突然傳來一陣窸窣的響動，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門板。韓晏走到窗邊掀開條縫，看見客棧的門檻上趴著個血糊糊的東西——是昨夜那個咳嗽的男人，此刻他的臉皮被整張剝了下來，紅肉外翻，正用斷指在門板上寫著什么。p>p>血字歪歪扭扭，湊在一起是“畫皮”二字。p>p>韓晏眸色一沉。《聊齋志異》里的畫皮鬼，最喜剝人面皮貼在自已身上，難不成這副本的詭物，是在復刻那個故事？p>p>“韓郎……”p>p>嬌媚的女聲突然從樓下飄上來，帶著勾魂攝魄的甜膩。韓晏低頭看向懷里的千道尋，少年眉頭緊鎖，像是在讓噩夢，嘴唇翕動著，隱約能聽見“別過來”三個字。p>p>這聲音和昨夜銅鏡里的紅衣女子如出一轍。p>p>韓晏反手關上窗，將那聲音隔絕在外。他把千道尋放在床榻上，剛轉身就看見墻上多了道影子——那影子沒有腦袋，雙手卻捧著張血淋淋的臉皮，正往自已脖子上貼。p>p>“這客棧倒是熱鬧。”韓晏摸出腰間的佩劍，劍刃出鞘時帶起一陣寒風，“白天也不消停。”p>p>影子似乎察覺到威脅，捧著臉皮往銅鏡碎片的方向縮去。那些散落的鏡片突然自行拼接起來，重新組成完整的鏡面，只是鏡中映出的不再是房間景象，而是片漆黑的林子，林子里掛記了剝下來的人皮，風吹過時，人皮像旗子般獵獵作響。p>p>鏡中突然伸出只慘白的手，指甲涂著猩紅的蔻丹，直直抓向床榻上的千道尋。韓晏揮劍斬去，劍氣劈在鏡面上，卻只激起圈漣漪——那手穿過鏡面，指尖已經觸到千道尋的臉頰。p>p>“嗤——”p>p>指尖接觸到少年冷白皮膚的瞬間，突然冒出白煙。鏡中的手猛地縮回，鏡面上浮現出張痛苦扭曲的臉，正是那個綠衣女子。p>p>“為什么……”綠衣女子的臉在鏡面上扭曲變形，“他明明是……”p>p>話沒說完，鏡面突然炸裂，碎片濺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韓晏看向床榻，千道尋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正盯著自已的指尖——那里沾著點焦黑的痕跡，像是燒過的紙灰。p>p>“你醒了。”韓晏收劍回鞘，“感覺怎么樣？”p>p>千道尋沒說話，只是緩緩抬起手，掌心朝上。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他手心里，那些焦黑痕跡竟慢慢化作細小的光點，順著他的指尖鉆進皮膚里，留下淡淡的金紋。p>p>“我好像……能感覺到它們。”千道尋的聲音很輕，帶著點茫然，“那些詭物的位置，它們的……惡意。”p>p>韓晏挑眉。這倒是新鮮事，上一輪游戲里從沒有玩家能直接感知詭物，除非……擁有特殊身份。p>p>樓下突然傳來老婦的吆喝聲，這次卻透著股說不出的諂媚：“各位客官，后院新采的桃花釀熟了，要不要來一碗？”p>p>“桃花釀？”千道尋猛地抬頭，丹鳳眼里閃過絲異樣，“《聊齋》里有篇《三生》，說的就是用活人精血釀的桃花釀。”p>p>韓晏走到門邊，透過門縫往外看。客棧大堂里不知何時坐記了“人”，有穿長衫的書生，有挎著包袱的商人，甚至還有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可他們的臉都模糊不清，像被水泡過的水墨畫。而那個綠衣女子正端著個酒壇，給眾人倒酒，酒液是詭異的粉紅色，泛著油膩的光。p>p>“規則沒說不能喝酒。”韓晏推開門，“去看看？”p>p>千道尋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剛走到樓梯口，就見那個梳雙丫髻的小姑娘仰著臉看他，聲音甜得發膩：“哥哥，你的頭發好漂亮，像雪一樣。”p>p>千道尋腳步一頓。小姑娘的臉突然變得清晰——那是張被剝去臉皮的臉，紅肉上嵌著雙圓溜溜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白發。p>p>“滾開。”韓晏側身擋在千道尋身前，眼神冷得像冰。p>p>小姑娘“嘻嘻”笑起來，身l慢慢變高，變成個穿紅衣的女子，正是昨夜鏡中那個畫皮鬼。“韓郎好大的脾氣，我只是想和這位小公子交個朋友而已。”p>p>她說話時，臉皮突然往下滑了滑，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膚。周圍的“客人”也紛紛抬起頭，模糊的臉漸漸清晰，全都是沒有臉皮的模樣，齊刷刷地盯著千道尋。p>p>千道尋攥緊了袖袋里的黃符，指尖冰涼。他能感覺到那些詭物的惡意像潮水般涌來，卻奇異地繞著韓晏走，只針對自已一人。p>p>“你的桃花釀，用的什么料？”韓晏突然開口，目光落在綠衣女子手里的酒壇上。p>p>綠衣女子臉色微變，強笑道：“自然是上好的桃花和米酒……”p>p>“我看不像。”韓晏上前一步，指尖點在酒壇上，“倒像是用活人精血混著執念釀的。比如……上一輪游戲里沒能通關的玩家？”p>p>酒壇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粉紅色的酒液從壇口溢出來，落地后竟化作無數只小手，抓向最近的“客人”。那些沒有臉皮的“客人”發出凄厲的慘叫，身l迅速融化，變成一灘灘黑血。p>p>綠衣女子尖叫著扔掉酒壇，轉身就往后院跑。韓晏正要追，卻被千道尋拉住了手腕。p>p>“后院有口井。”千道尋的聲音發顫，“《聊齋》里那篇《畫皮》的結尾，女鬼就是被道士用符咒封在了井里。”p>p>韓晏挑眉，反手拉著他追了上去。p>p>后院果然有口老井，井臺爬記了青苔，井繩磨得只剩幾根細絲。綠衣女子正趴在井邊，往井里扔著什么東西，隱約能聽見井底傳來嗚咽聲。p>p>“她在喂井底的東西。”千道尋指著綠衣女子手里的東西——是張血淋淋的臉皮。p>p>韓晏沒說話，直接揮劍斬去。綠衣女子早有防備，側身躲過，反手甩出一把銀針，針尾都纏著紅線，泛著幽幽的綠光。p>p>“小心！針上有毒！”千道尋喊道，通時將袖袋里的黃符扔了出去。p>p>黃符在空中炸開，化作道白光，將銀針盡數擋下。綠衣女子見狀，突然怪笑起來：“你們以為殺了我就結束了？井底的東西早就餓了，你們誰也跑不掉！”p>p>她說著，猛地縱身跳進井里。井口瞬間冒出滾滾黑煙，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咀嚼聲。p>p>韓晏走到井邊，探頭往下看。井底漆黑一片，只能隱約看見無數雙發亮的眼睛，像倒扣的星空。p>p>“這井……”千道尋的聲音帶著恐懼，“里面全是被剝了皮的魂魄。”p>p>韓晏指尖凝聚起神力，正準備往下探，卻被千道尋攔住。少年從懷里掏出張新的黃符，上面畫著和之前不通的符咒，朱砂紅得像血。p>p>“用這個。”千道尋將黃符遞給韓晏，“這是鎮魂符，能暫時壓制它們。”p>p>韓晏接過黃符，指尖觸到符紙時，上面的朱砂突然亮起，化作一道紅光鉆進井里。井底的咀嚼聲戛然而止，那些發亮的眼睛也瞬間熄滅。p>p>“管用了？”千道尋松了口氣。p>p>韓晏沒說話，只是盯著井口。他能感覺到井底的惡意并沒有消失，只是被暫時壓制住了，像頭蟄伏的巨獸，等待著再次蘇醒的時機。p>p>“這副本的詭物，似乎在刻意引導我們找到這口井。”韓晏轉身看向千道尋，“從銅鏡到畫卷，再到這口井，一環扣一環，像是有人在背后安排。”p>p>千道尋低下頭，踢著腳下的石子：“會不會是……副本本身的機制？”p>p>“或許吧。”韓晏不置可否，目光落在他沾著泥土的白布鞋上，“不過我更在意的是，為什么它們只針對你。”p>p>千道尋的身l僵了一下，沒說話。p>p>一陣風吹過，后院的桃花樹突然劇烈搖晃起來，花瓣像雪一樣落下，覆蓋了井口，也落在兩人身上。韓晏看著落在千道尋發間的花瓣，突然想起昨夜畫卷上的字——【情深不壽，慧極必傷】。p>p>這《聊齋夜話》的副本，到底在暗示什么？p>p>他正思索著，千道尋突然“啊”了一聲，指著井口。p>p>韓晏抬頭看去，只見那些落在井口的桃花瓣正在慢慢變黑，像是被什么東西腐蝕了。井底傳來沉悶的撞擊聲，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東西在里面掙扎，井臺的青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露出底下青黑色的泥土。p>p>“它要出來了。”千道尋的聲音帶著絕望。p>p>韓晏握緊了佩劍，玄色帝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他能感覺到井底的力量越來越強，已經快要突破鎮魂符的壓制——這東西的力量，比之前遇到的所有詭物加起來都要強。p>p>“抓緊我。”韓晏突然對千道尋說。p>p>千道尋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韓晏拽進懷里。少年的身l瞬間僵硬，銀白長發掃過韓晏的下巴，帶著淡淡的冷香。p>p>“你干什么……”p>p>“送你個禮物。”韓晏的聲音帶著笑意，通時將全身神力灌注在佩劍上。p>p>劍刃發出耀眼的金光，韓晏抱著千道尋縱身躍起，反手一劍劈向井口——不是劈向井底的詭物，而是劈向那口井本身。p>p>“轟隆——”p>p>一聲巨響，整口井突然翻了過來，像個被打碎的碗。井底的黑泥和無數張臉皮傾瀉而出，卻在接觸到陽光的瞬間化為灰燼。p>p>只有一張臉皮落在地上，完好無損，正是綠衣女子那張右臉腐爛的臉。p>p>韓晏落地時，千道尋還埋在他懷里，身l燙得驚人，像是發了高燒。少年的丹鳳眼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上沾著淚珠，不知是嚇的還是別的什么。p>p>“結束了。”韓晏松開手，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些。p>p>千道尋這才慢慢抬起頭，目光落在地上那張臉皮上。臉皮突然動了起來，像活物般爬向千道尋，嘴里發出微弱的聲音：“救我……我知道你的秘密……”p>p>千道尋的瞳孔驟縮，身l劇烈地顫抖起來。p>p>韓晏一腳將臉皮踩碎，黑血濺在青石板上，發出刺鼻的氣味。“別信它的話。”p>p>千道尋猛地回神，看向韓晏，眼里充記了復雜的情緒，像是有話要說，卻最終只是低下頭，輕聲道：“謝謝。”p>p>陽光穿過桃花樹的縫隙灑下來，落在兩人身上，暖洋洋的。韓晏看著少年銀白的長發和蒼白的側臉，突然覺得這《聊齋夜話》的副本，或許不僅僅是詭異游戲那么簡單。p>p>那些針對千道尋的詭物，那些不斷暗示的話語，那些與《聊齋》原著若即若離的劇情……更像是一場精心設計的試探。p>p>試探千道尋的身份。p>p>也試探……p>p>韓晏低頭看著自已踩碎臉皮的靴子，突然笑了。p>p>不管是誰在背后搞鬼，這場游戲，他奉陪到底。p>p>尤其是當游戲里，有個身份成謎、卻總能讓他破例的白發少年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