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一望,瞧見那白骨橋上,走來兩人。
其中一個也是鬼面,只是身高略矮,而另一個是全身被鐵鏈綁著的年輕男子,男子身著紅色喜服,腳上靴子少了一只,面如土色,雙眼凄凄,眼周圍一片深青,嘴唇紫到發黑,他佝僂著腰,披散著發,東倒西歪下了白骨橋,從紀慕人身前惶惶飄過。
紀慕人一驚,看了看那大紅喜服,喊道:“嚴公子?”
男子停下腳步,轉頭對上紀慕人的雙目。
“你是何人?不管你是誰,求你快救救我,我娘子還等著我成婚,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救我啊”
紀慕人上前兩步,道:“你真是嚴公子,我可算找到你了,嚴公子,”
話音剛落,那鬼面猛拽了一把鐵鏈,低吼道:“廢什么話,趕緊到判官殿受審,老子任務還多著呢!做不完這個月的工錢就沒了!趕緊走!”
嚴公子渾渾噩噩被拖拽離開,臉上還掛著兩條淚痕,他在鬼面手里就像一張破布被甩來甩去。
“等等——”紀慕人想要叫住嚴公子,問清楚紅綢的事。
禾娘拉了一把紀慕人的手腕,“兒子,那是你的朋友?人都死了你救也救不了,這啊,每天下來的人多了去了,聽娘的話,咱保護好自己就行了啊。”
紀慕人回過頭,想了想,“您是說,那嚴公子已經死了?此處是死人才來的地方?這么說,我也”
紀慕人回憶著自己坐轎子到那片林中,路上沒有發生任何意外,怎么就會死了呢?
“兒子,咱娘倆已經死了好多年了,你忘了嗎?難道你讓那老太婆灌了孟婆湯??當真不記得親娘了!”禾娘說著,身子擋在紀慕人身前,警惕地望著要抓走紀慕人的鬼面。
紀慕人低頭一想,蹙眉道:“我才出生時我親娘就去了,我沒見過她,大哥說我是爹偷腥帶回來的小zazhong,不過爹說我比大哥和三弟都聰明,便叫我幫他管著賬本——”
“什么小zazhong!誰敢說你是小zazhong!你可是不對啊兒子,你哪來的大哥?還有三弟你那無情的爹又被哪只狐貍精迷惑住了!?”
紀慕人也不好回她這話,只是尷尬一笑。
兩人說話間,禾娘發現眼前這鬼面奇怪,從剛才開始,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有他腰間的木牌,一直在震顫。
紀慕人也察覺了,他沖鬼面晃了晃手,那鬼面還是不動。
禾娘見狀當即抽出鬼面腰間的木牌,塞到紀慕人手里,“兒子,咱們快走,他沒有這木令,就找不到你!”
禾娘要帶紀慕人過白骨橋,紀慕人駐足不走。
“您能帶我去判官殿嗎?我還有些事情,需要找嚴公子查證清楚。”
禾娘回過頭,見紀慕人神情堅定,她雖然極其不愿意,嘴上嘮嘮叨叨的,但還是帶紀慕人來到了判官殿前。
判官殿沒有殿門,一去就能看見八根通天石柱。
每根石柱上盤著一只神獸,表情不一,陰森可怖。石柱中間,支著一張精雕玉案,案前坐著一位黑面判官,判官皺著眉,雙眼圓睜,一對紅眉斜斜向上,看起來鬼氣森森,又威嚴正正。
那玉臺下方,跪著的正是嚴公子。
嚴公子兩旁站著無數小鬼,陣仗有些像人間公堂,只是小鬼們不似人那樣有規矩,他們站姿不羈,左右晃蕩,手執兵器,利刃出全對著嚴公子。
紀慕人和禾娘就躲在兩旁的石柱后。
“兒子啊,這進了判官殿受了崔大人的審,不是入地獄,就是進輪回,再也沒有轉圜余地,你恐怕無法與你朋友敘話了。”
幽暗的綠火噼里啪啦炸出火星子,幾個小鬼像猴子一樣亂叫著,在旁人看來這場景多少駭人,但紀慕人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興奮,體內血液似乎流動更快了。
他貼著石柱躲藏,身體開始熱起來,有一絲清涼氣息在周圍蕩開,總覺得身后有什么在盯著自己,回頭一看,又什么也沒有。
玉案前的崔判官翻開冊子,先大喝一聲,像是在給下馬威的同時順便清了清嗓子:“嚴沾,今二十又三,按生死薄記錄,今日巳時三刻,陽壽已盡,查察司上報了你的過往,無功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