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聽他這樣說,自然確認了他必是確有船疾,才會對克服船疾之法這么了解,當下越發同情。
她想了想,道:“我記得我們鄰家葉阿伯曾經說過一個法子來克制船疾。”
景熙帝:“什么法子?”
阿嫵:“葉阿伯說,涉海有三苦,為遇颶風,缺淡水和船疾,不過其它兩苦,非人力所能為,唯獨這船疾,其實不在天,不在地,也不在海,反而在自己。”
景熙帝:“在自己?”
阿嫵:“他說,若要免除舟暈之疾,必須先忘己身,要以舟為樞,如同鴻毛落葉,隨浪濤起伏而身動,換言之,便是隨波逐流。”
景熙帝蹙眉,如有所思。
阿嫵:“皇上為天子之尊,矜貴端方,可能心里反而有些執念,以至于在乘船時,也許不自覺在對抗顛簸搖動,所以反而會眩暈。”
景熙帝沉默良久,才輕笑一聲:“阿嫵說的對,我若強行抵抗船艦顛簸,如同蜉蝣撼樹,徒增消耗,不如順勢而為,隨波逐流,反而能達到人和之境。”
阿嫵只覺,他這么說時,似乎若有所思,別有所指。
她疑惑地看著他。
景熙帝感覺到阿嫵的疑惑:“我執政這么多年,總歸有些事做得也許并不是太妥當,難免會反省反省,又想起如今天下大勢,想來要保我大暉社稷基業,確實應該順勢而為。”
阿嫵:“……”
果然不愧是皇帝,一個船疾便能想到這么多。
景熙帝笑道:“阿嫵越來越長進了,今日一番話,倒是讓我醍醐灌頂,頗有啟發。”
他笑意溫煦,看得阿嫵臉上有些不自在:“也不是我說的,是葉家阿伯說的……”
可他卻并不言語,依然沉默而無聲地看著她。
阿嫵便很沒辦法起來。
又來了又來了,這個男人的注視,簡直是一張溫柔的網,要把她籠住,一般人哪受得了啊!
她受不了地別過臉去,心里也有些發慌,完全不知道怎么辦了。
這幾日她一直陪在他身邊,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溫情脈脈,卻又有一層無形的隔閡,彼此之間都默契地避開了一些話題,共同維持著這脆弱的融洽。
其實在看似平靜的海面下,依然有著諸多問題要解決,比如昔日過往她是否能徹底放下,能不能心甘情愿跟他離開,進還是退的抉擇,當然還有陸允鑒。
她知道陸允鑒此時就關押在海防衛所的地牢中,聽說景熙帝派了人在秘密審訊,但具體如何,景熙帝一直沒提過。
如果她猜得沒錯,陸允鑒或許和皇家有些關聯,那樣的話,一切就理順了。
陸允鑒是皇家血脈,所以鎮安侯府看重他,所以皇后清楚知道自己和陸允鑒無血緣,對陸允鑒有別樣的情思,才會敵視自己。
至于自己和陸允鑒的過往……景熙帝估計不再計較,不過總歸要有個說法。
是以如今,阿嫵面對觸手可及的甜蜜,既渴望,又有些怕,她不敢踏出一步去品嘗。
這時,景熙帝卻道:“你離開這么久,想墨與和墨兮了嗎?”
阿嫵聽這話,怔了下。
想自然是想的,只是心里知道他們會被妥善照顧著,所以不必擔心,只是會在午夜夢回時心存牽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