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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嶼靠在醫院走廊的墻壁上,側身向窗外看去,無邊的黑夜中只有微弱不可見的路燈,在寒風凜冽的雨夜中忽明忽暗,拼命掙扎半響,嘶地一聲還是滅了,徹底陷入黑暗,只余寒雨噼里啪啦地摧殘窗外樹葉的咆哮聲。
忽然指間被燙了下,指間的煙不知何時燒到了盡頭,他扔掉了煙蒂,又拿了一根煙點燃,猛烈地吸了一口,卻被嗆得劇烈咳嗽,咳得滿臉通紅,肺似乎也要咳了出來。
他垂眸看著手里的煙發呆,戒煙了五年,他已經不習慣煙嗆入喉嚨的刺激,就連氣味也不太喜歡。哪里看得出從前二十歲出頭時,一天能抽兩包煙的痕跡。
算了,他扔掉了煙,再怎么抽煙,沉悶的心情也得不到絲毫地緩解。
“小嶼,進去看看吧,見最后一面。”白敬梓夫妻從病房走了出來,喊住走廊上的程嶼,“他說,他有些話要跟你說。”
程嶼冷笑,“沒什么好說的,最后一面更沒什么好見的。”
白敬梓嘆氣:“他畢竟是你的父親,人之將死,見一面吧。”
程嶼眼中冷意更甚,“是啊,就讓他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我確實該去見見他。”
程嶼推門進去,一眼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白行簡,身上插滿了管子,模樣跟他八歲時見到的全然不一樣,白行簡整個人干癟了下去,蒼老又枯黃,癌癥將他折磨得不輕。
白行簡混濁的眼珠在見到程嶼的那一刻,忽然清朗了一點,他伸手向程嶼,聲音微弱地喊了聲,“小嶼。”
程嶼并沒有靠近他,而是拉了一把椅子,離病床遠遠地坐下,他坐得筆直,眼神陰鷙地盯著白行簡,忽而發出一聲嘲諷,“白行簡,想不到你這樣的人渣,居然能活這么久?老天現在才收你,太不公平了。”
“我已經受到懲罰了,這些年來,我被胃癌折磨得生不如死。”
“這怎么夠?像你這樣的人,千刀萬剮都是便宜你了。”
白行簡氣弱游絲,“我都是要死的人,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你還不能原諒我嗎?你就不能讓我安心地走?”
“原諒你?就算你現在就死在我面前,我也不可能原諒你,你就該帶著愧疚去死,到九泉之下向我媽請罪,你就該下十八層地獄,在滾燙的油鍋里炸一回,生生世世受烈火炙烤,生不如死,”程嶼吐出一口惡氣,“這樣,還便宜你了!”
“你,你就那么恨我?”白行簡情緒激動起來。
程嶼冷漠以待。
“我是你親生的父親,”白行簡用力地揮了下手,最后無力地垂下。
“親自生下我的,是我的媽媽,親自養大我的,也是我的媽媽,”程嶼冷笑,“如果可以選擇,我絕不希望你是我的父親。”
“沒有我,又怎么會有你!”白行簡用力地拍打床鋪,暴躁異常。
程嶼笑了,“即使沒有我,我也希望我媽不會遇見你。”
“你……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我就是一個要死的可憐老頭,將死之前,你就不能跟我說一說好話?”白行簡開始祈求,他身上的病痛似乎開始折磨起他來,說話的聲音都帶著呻-吟,全部力氣都被病痛奪了去,靠著插在身體里的管子,維持著最后一口氣。
程嶼臉色未變,眼神冷得像北極常年凍住的冰層,寒冷刺骨。
“可憐?當年你為什么不可憐可憐我呢?可憐一個八歲的孩子,可憐一下他,不要奪去他媽媽的性命。為什么不可憐可憐我的媽媽?你為什么要殺她,為什么?”程嶼的手用力地錘在椅子的鐵扶手上,砸出了血痕來,鮮血淌下,傷口再痛,遠不及心里的痛。
童年的記憶鋪天蓋地地襲來,被熊熊大火覆蓋的屋子里,白行簡拿著煙灰缸,用力地砸著他媽媽的腦袋,媽媽美麗的臉龐被砸得血肉模糊,砸得嚴重變形,甚至看不出來那是一個人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