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家向來以膽大藝高自居,逢人便稱自己是附近一帶為數不多敢夜里過河的老手。
眾人擔心雨勢再臨,又得在這渡口多耽擱幾日,于是紛紛爭先恐后朝著船涌去,都想盡快登船渡河。
謝微樓在擁擠的船上好不容易尋到一個角落,他靠著船邊坐下來,待船緩緩離岸,岸上那嘈雜的人聲,喧鬧的爭吵聲以及孩童的哭鬧聲,都漸漸被甩在身后。
此時,天邊那最后一抹如血的夕陽,也漸漸熄滅,黑暗如逐漸蔓延開來。
謝微樓的身體隨著船身的晃動,思緒也跟著起伏。
湖水在夜色中靜謐得讓人有些心慌,他凝視著眼前漆黑如墨的湖面,一時竟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片刻之后,岸上的喧囂徹底遠去,只余木槳規律地撥動水面,發出“嘩嘩”聲響,聲音不緊不慢,在靜謐的夜里傳得很遠。
偶爾,遠處會傳來幾聲鳥鳴,卻又轉瞬即逝。四下里,一片令人沉醉的寂靜。
謝微樓斜斜地倚靠著船身,雙目微合。
他一連幾晚都沒能睡個好覺,此刻即便強撐著精神,可那如潮水般的睡意還是一點一點地侵蝕了他的意志。
他的頭微微低垂,呼吸逐漸變得均勻而綿長,整個人陷入了迷迷糊糊的淺眠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輕柔的聲音在他耳邊小心翼翼地響起:“公子,公子,船到岸了。”
謝微樓猛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年輕女子的臉,正是先前他幫忙哄住孩子的那位年輕母親。
謝微樓下意識地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船不知何時已經停靠在岸邊。
原本擁擠在船上的船客們都已紛紛散去,周遭顯得格外空曠。就連那撐船的艄公,也早已將船栓好,大概是上岸找地方喝酒去了,只留下靜靜搖曳的船只。
謝微樓揉了揉眉心,方才他睡過去之后,做了一個冗長且亂七八糟的夢。
他夢見自己一動不動地坐在一個高高的玉座上,前方站著一群看不清臉的人。
而那個讓他一心想要遠遠避開的謝玉書,也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他的夢境里。
更離譜的是,明明現實里他對此人避之不及,偏偏在夢里,他竟然還和顏悅色,手把手地教對方練劍。
謝微樓用力晃了晃腦袋,試圖將那夢境帶來的怪異感徹底甩開。
就在這時,他察覺到一道關切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抬眼望去,正是那位年輕女子。
此刻,她懷里的孩子已經乖巧地陷入酣睡。女子眼中滿是擔憂,輕聲問道:“公子,你沒事吧?看你剛剛睡得不太安穩。”
謝微樓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并無大礙,隨后站起身來朝著岸上望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漆黑,絲毫不見一星半點煙火的氣息。
謝微樓眉頭微蹙,他從未涉足此地,面對這全然陌生的地方,一時間不知自己身處何方。
那女子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未等他開口詢問,便先一步抬起手,手指指向前方:
“再往前走幾里地,有個霍家村,那便是我的娘家。這地兒偏,頭一回來的人都容易迷路。”
謝微樓目光落在她身上。
女子似乎因為他幫著哄好孩子,對他很是感激,笑容愈發親和,說道:“我在家排行第三,村里人都叫我霍三娘。公子幫了我這么大的忙,不如去村里歇歇腳。”"